无界外,无月霞谷中,一掌琉璃灯被重重挥下,落地式化作齑粉。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师兄下手?”白行舟坐在主位上,座下一人匍匐着缩在地上。
“还请尊主听我一言。”缩在地上身受重伤的朱玉并没有多少畏惧,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做错。
“说。”若不是他到处找不到师兄的下落,这人早已经命丧九泉。
“承蒙尊主信任,将换血一事交于我,但换血是否成功我自己却是无从判断的。”
白行舟心中一个冒出一个想法。
朱玉如他所料地开口:“所以,我将傅尊主送往了无界。”
白行舟握拳,却没有出手,朱玉一说出无界,他便知道了他的用意。
果不其然——
“第一,古囚修佛道,若是连他都看不出傅尊主是魔族之后,那么天下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看出来。
第二,古囚在无界,就是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普通人,就算他看出来了,也无法对傅尊主不利。”
白行舟摩挲了一下手指,不知喜怒,“你果真胆大。”
怪医朱大胆,名不虚传。
朱玉虚弱地笑了笑,白行舟从暗卫处知晓他将傅子瑜带走后,不顾自己换血后不能出手的戒令,上来就把他打了个半残。
也不怪白行舟,朱玉自己也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底线。
从接下为傅子瑜换血的任务那一刻开始,朱玉就对自己的下场一清二楚。
白行舟不可能让一个知道这般真相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朱玉抬头看了看白行舟的侧颜,这是他此生最想护住的人。
而傅子瑜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傅子瑜决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因此,朱玉没有告诉白行舟,他不止将傅子瑜送进了无界,还将绑了唤铃的小麒麟一同放了进去。
无界中,无论是哪一头凶兽醒来,都不会放过强行将他们唤醒的小麒麟,更不会放过在小麒麟身旁的傅子瑜。
至于古囚,古囚虽是佛修,修的却是修罗一道。
只惩恶人,不救好人之道。
朱玉确定古囚不会出手。
不过就算他出手,也只是在无界多加了一具尸体罢了。
可既然朱玉有这样心思,为何不亲自杀了傅子瑜?
答案是他不能。
他朱玉并非孑然一身,他也有看重之物。
这点无论是白行舟还是他自己,都是一清二楚。
否则白行舟当初也不会选他。
因为这世上会换血邪术的人,除了他,还有两人。
一位是隐医若无,一位是白行舟的三师弟,月霜轻。
月霜轻身份特殊,白行舟第一个将他排除在外。
至于若无,则是真正的隐士高人,虽长居一处,却一直只有一人。
他没有弱点,或者说,他的弱点太难捕捉。
因此,白行舟才看到了朱玉。
条件是一开始就谈好的,换血成功后,朱玉陪葬,与此相对应,白行舟替他守护他即将破碎的家乡。
这是朱玉提出的条件,白行舟答应了。
朱玉一直遵守约定,直到换血结束后,他无意间发现白行舟竟是白不顾的孩子。
若是说白不顾是他前半生的信仰,那么她的陨落,就是他一生最大的痛。
是他没有守护好她,因此现在他便更不可能放任她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白行舟对傅子瑜是什么心思,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朱玉比任何人都清楚。
单单是换血之术,此等稍有不慎受血者就会内脏碎裂而死的邪术,白行舟都可以义无反顾,更不论其他。
那可是魔血啊!
只能说不愧是母子,为所爱之人,什么都可以奋不顾身。
“为何不告知我?”白行舟语气中的怒意降了些许。
朱玉摇摇头,“尊主该知道自己不会同意。”
确实如此,白行舟怎么可能让傅子瑜置身险境?
“换血之后,一切与你无关,我记得这才是我们说好的。”白行舟起身走到朱玉跟前。
朱玉轻轻一抖,“身为医者,知道患者是否康复,是治疗中的一部分。所以知道换血是否成功,也该是换血的一部分。”
“不知道换血是否成功,是你无能。你不该动我师兄,更不该在我昏睡之际擅自动他。我不会杀你,因为若是你导致我师兄出什么变故,我会让你尝尝代价的滋味。”
朱玉瞳孔微缩。
换血成功与否?他当然知道。
如今他眼前的人,已经一只脚踏入魔界,而傅子瑜,则是一身血脉正统。
白行舟为他做的,傅子瑜一无所知。
在未来的哪天,傅子瑜是不是还要提刀前往魔界,将眼前的人斩于刀下?
唯有这个,朱玉绝不会让它发生。
至于代价,白行舟并不是会迁怒无辜的人,所以朱玉并不担心。
只要不是他亲自动手,白行舟便只会将怒火施加到他朱玉的身上。
而如今当务之急,是确认傅子瑜的生死……
该是,必死无疑。
与朱玉想的恰恰相反,傅子瑜在古囚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小麒麟看见他睁开眼睛,高兴得不停在他身旁围着他转圈圈。
傅子瑜被它转得头晕,咳了一声,小麒麟立即停下脚步凑到他跟前,眼里的担心溢了出来,“哥哥,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听了这声哥哥,傅子瑜也回过神来。
居然没死,这是他没想到的。
慢慢环顾四周,刚要动动脖子,却感受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嘶……”
“哥哥别动,你脖子要掉啦!”小麒麟紧张道。
傅子瑜一哽,停了下来,转着眼睛看向小麒麟。
“麒麟,你干嘛叫我哥哥?”该不会……我也是麒麟?
似乎也不像。
小麒麟看傅子瑜不动了,便放松地在傅子瑜身旁趴了下来,“哥哥别叫我麒麟,我有名字的,我叫关关。”
关关?
“那我呢?你既然叫我声哥哥,我不会叫开开吧?”
小麒麟不知道傅子瑜在说笑,认真答道:“关关也不知道哥哥叫什么,哥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不知道啊,看你叫我哥,还以为我就是你哥呢。”傅子瑜盯着帐篷顶,看起来倒没有多伤感。
虽说一觉醒来啥都不记得,还被打成重伤,好歹最后是被救了。
脖子虽疼得动不了,好歹还没断。
傅子瑜昏迷前还想着万一过奈何桥时孟婆问他名字,他答不上来的话会不会没汤喝。
自己忘了前生往事,能省一碗是一碗了。
如今总算是还有机会答上孟婆的问话,他还蛮馋那碗汤的。
关关轻轻蹭了蹭傅子瑜,乖巧说道:“哥哥喜欢关关吗?关关可以当哥哥的弟弟吗?”
傅子瑜转着纯黑的眼珠子看向它,带着笑意应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和我应该没什么仇怨吧?往后若我恢复了记忆,可不想和失忆时认的弟弟打架。”
“关关以前不认识哥哥。”关关认真地摇了摇头,一副在长辈面前独有的拘谨。
傅子瑜刚刚醒来,依旧有些困倦,眼前也是一阵一阵地发黑,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的空虚感,置身事外的孤独感。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失去记忆又无妨?再创造新的记忆就是了。
定了定心,看向身旁的关关。
“关关,我睡了多久?还有,是谁救了我们?”差点把最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哥哥自我醒来睡了有七天了,救我们的人出界办事,很快就会回来。”
古囚常年独居,原本就不爱讲话,加上关关虽表达过谢意,但也并没有主动亲近他,因此十天来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
这会陡然问关关古囚的姓名,它还真答不出来。
好在帐篷外有了声响,该是古囚回来了。
傅子瑜自然也听到了,所以也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