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玄命人收集焚寂剑中所有的碎骨，可冥渊将我的骨头磨得太碎，已经拼凑不出来了。
他只能跪在我的骨渣碎屑中，低垂着头向我忏悔。
“灵儿，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我不值得，我不配你如此牺牲。”
我有些恍惚，灵儿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这是清玄独有的称呼，旁人这样叫我，我都不会应的。
他抚摸着我脊骨上那块模糊的血色花纹，看到了上面被划花的图案。
当年他在我背上以灵力描绘下这个图案，我便大着胆子让青竹以秘法将其刻在我的骨头上。
寻常仙姬自然不会在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记，但我向来胆大妄为。
最重要的是，我实在太爱清玄了。
所以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要永远地铭记。
清玄从怀中取出那半柄残箫。
他轻笑一声，“灵儿，你看这半柄残箫，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将它带在身边，我以为属于你的那半柄你早已扔掉了。
所以当我看到青竹还能拿出另外半柄时，其实我是欣喜的。
“但我不能承认，所以我才……灵儿，你会怪我吗？”
“当年玉箫出炉，你曾炼进几分神魂，说今后让我带在身边，犹如你陪着我一般。”
清玄突然反应过来，“萧，你的另一半玉箫！”
他疯了般跳进寒潭，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寻那被他震碎的玉箫残片。
寒潭将他的眼睫都冻上了寒霜。
素心看不下去将他强行带回岸边，被他一把推开。
清玄冷声道：“你毁坏了灵儿背上的灵芝，去领三十天雷罚。”
素心气得跺脚：“师兄！就因为陈灵儿死状凄惨，你就原谅她了吗！你别忘了，是她害了云霄宗满门。”
“不是她。”
清玄打断了素心的话。
“那封信不是她写的，是别人嫁祸与她。”
清玄抬起眼眸，定定地盯着素心，盯得素心浑身不适，面色惨白。
“其实是你，对吧，是你模仿了她的笔迹，我知道，你一向最喜欢学她。”
素心如遭雷击，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师兄，你听我解释！都是魔君，魔君威胁我的！”
清玄俯下身，面对素心涕泗横流的脸，他一手扶住她的肩。
“我不怪你。”
素心眼中迸发出欣喜神色，“真的吗师兄？“
回应她的，是清玄刺入她腹中的那把匕首。
“但灵儿和云霄仙宗上下百余人不会饶恕你。“
清玄扔掉匕首，任由素心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擦干净双手，又跳进寒潭，继续寻玉箫的碎片。
可如此行径无异于大海捞针。
接连三天，他终于上了岸，我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
可没想到，他却拿出了本命魂器，只为将寒潭的水抽干。
他修的是火系术法，若用本命魂器吸干这千年寒潭的冰水，那百年的修为便要毁于一旦了。
但清玄并未考虑这些，无论是灵力溃散，还是魂器震荡，都没法阻止他的行径。
直到寒潭底的冰柱露出来，他的修为已经溃散，连普通散修的一击怕都再也抵挡不住了。
整个人连站立都费劲，脸色煞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
他确实趴下了，但不是累的。
是趴在地上搜寻那小小的碎片。
碎片太小，跟寒潭底的冰柱早就融为一体无法分辨。
清玄本想放出火诀让冰柱融化，又害怕掌握不好火候，把碎片也一起融化，最后索性抓起碎冰，含进嘴里，用舌头来分辨冰与玉。
十刑赶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的无冕之王像个疯子一样的不断往嘴里塞冰，然后吐出一些玉的碎片。
十刑呼唤他：“主君，你冷静一些！”
十刑上前想要拉住他，他却勃然大怒，“滚开！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等我把玉箫拼好了，就能见到我的灵儿了。”
“你知道灵儿吗？她是道统仙门的仙姬，是我未来的妻子。”
清玄神色癫狂，时怒时笑，分明是疯癫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喜笑不形于色的三界之主模样。
清玄从白日找到黑夜，不知疲倦。
他的嘴里鲜血淋漓，碎玉早已将口腔磨烂。
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可那些玉早就化为了齑粉，再也找不齐，拼不好了。
就如同我的尸骨。
终究只能零碎成泥。
一阵风吹来，将清玄好不容易聚拢的齑粉吹散。
清玄看着随风消散的粉末，笑着笑着就哭出来。
过了许久，他拿出另一半缺口尖利的玉箫。
想要吹奏当年与我的定情曲，却在第一个音节出声时，戛然而止。
他如今不过是个修为尽散的凡人，再也吹不响仙姬用神魂铸就的法宝了。
他凄然一笑，喃喃：
“灵儿，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下一刻，举起锋利的缺口，直直戳进自己的咽喉。
十刑带人来时，看见的就是清玄凄厉的死状。
我最后一缕残存在残萧中的神魂终于归位。
苦情等待终于圆满，神魂相聚，消散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