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子可真有趣儿，跟小孩要抢他糖似的，哈哈光是听到我们说到‘盟主’都要瞪我们一眼。”
“就是就是！你没看到，宾客来的时候啊，他哪都不去，就要坐到盟主大人怀里，生怕别人把他的‘甜甜’给抢咯。”
“嘻嘻，也是盟主大人乐意宠着他，怎么胡闹都纵着，我说呀，真像养了个小孩儿似的。”
“诶，说到小孩儿，盟主大人迟早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啊，到时候成了亲，哪由得公子再这么缠着他，新娘子不呷醋吗。再说了，就是夫人不计较，哪日生了宝宝，两个小孩儿在府上，肯定也是要闹翻天的。”
“嘻嘻，那就有意思咯。”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她们满以为公子神志不清便肆无忌惮在他面前讨论，哪知公子这就放在了心上。
当日李承乾一回府，一脚还没进门就被人扑出来抱住了，李承乾摸了摸怀里人的头，道：“怎么了？有甚么事？”
公子抬起头，一双眼幽幽怨怨，眼底有不可动摇的光。
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同你成亲。”
李承乾一愣，道：“你说什么？”
“我要同你成亲，做你新娘子。”公子对上他的眼，依旧是凝滞的目光，平淡的语调，但总透着一点儿委屈的意味来。
盟主自然没有依他，摸了摸他的头就算过去了，哪知公子会一直念叨，晚膳也不吃，一直重复着什么“同你成亲”，从中午一直念到晚上，大概数了数，公子起码重复了上万声。
李承乾不堪其扰，他知道公子的执拗性子，凡事都得顺着他来，这次也不例外，于是扭头对小五道：“去准备喜服和红烛。”
小五被李承乾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吓到了，只用一声表达内心的惊异，“啊？”
李承乾打横抱起公子，轻飘飘地瞥了小五一眼，“在公子房里布置就好。”
小五一愣，登时反应过来盟主是打算糊弄一下过去，当下低头领命，“是，大人。”
小五办事很利索，李承乾带公子沐浴更衣之后，新房也布置好了。
抱着公子回到那处梅园后的小院，一路上风摇影动，枝叶轻晃，公子攥着盟主的前襟，绞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眼里也有一道光，不知是月色影映，还是本心如此。
两个红红的灯笼高高地亮起，映得庭前一片暖软。
倒真是像模像样的。
新房里布置了喜被和红绡帐，衣架上挂着两套喜服，皆是男子的。一对龙凤花烛早已点燃，跳动的火焰映出了在场人脸上各异的表情。
两名侍女垂袖一旁静候传召，小五守在桌前，李承乾抱着公子进来，轻轻将他放下。
“帮他换上喜服。”李承乾抬手示意，两名侍女诚惶诚恐地上前帮公子换衣。
她们低着头，生怕别人瞧见了自己面上的异样。这事就算是胡闹，也太凑巧了些，怎么她们今日刚说完……
小五忙不迭地拿起喜服给盟主大人换上，他面上也有些尴尬。男子成婚，他还从未听闻，虽然这里人少，这事本也是过家家似的，但花烛这么一点，合卺酒这么一放，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自在。
“大人，待会儿可要……拜堂？”小五一边给他穿衣，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承乾沉吟良久，道：“拜便拜了罢，只是礼无需做足。”
“是。”
等他穿好回头，看见那人头上的红盖头，还是愣了一下。
小五忙道：“买的时候可能……不小心带进来了。时间赶，衣服没法现做，只能买做好的成衣。”
李承乾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块红纱上。层叠的纱盖在如墨的发上，那人背对着自己，张开双臂，纤细的腰身被腰带这么一勒，盈盈一握。
那次重伤让他瘦脱了形，至今也没能多长几块肉。
换好衣裳，他转了过来，俊美的面庞掩在重重的红纱之下，向来凝滞的眼神似乎潋滟生光。
李承乾不自然地撇过头，有些不满地瞥了小五一眼。
小五一激灵，读懂了盟主眼里的意思。
他怪他做得太多了。
李承乾走过去执起公子的手，淡淡道：“拜堂吧。”
侍女的手一抖，梳子落了地，她连忙捡起，刚要跪下请罪，却见盟主手一扬，道：“先拜堂。”
小五忙清清喉咙，“吉时到，拜堂。”
“一拜天地——”
盟主拉着公子，缓缓朝门外一拜。
“二拜……”想起盟主先前的目光，小五收住了话，不该做得太多的，“天地——”
两人又朝外头拜了一拜。
“三拜天地——礼成！”
李承乾拉着公子站直，慢慢走到床上，小五连忙示意两名侍女出去，自己则往外关上了门。
他不敢走得太远，又不敢离得太近，只好在门前十丈之外的一棵树上藏好，远远一看，门外灯笼红光软软泄了一地，门里烛火跳动，皆是喜庆耀眼的红，乍一看还真像洞房花烛这么回事。
小五恍惚见两个身影在摇曳烛光中慢慢贴近，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背过身去。
桌上的东西是侍女准备的，桂圆、莲子、红枣、合卺酒，还有挑盖头用的玉如意。李承乾看着，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真的做得太多了。
李承乾干脆用手掀开，盖头里的人突然眼前一亮，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双眼软软地望向掀起他盖头的人。
心尖儿似乎被羽毛撩了一下，又麻又痒。
李承乾转身去桌上端吃的，一整个盘子的小零嘴全推到公子怀里，“好了，成过亲了，吃点东西，吃完了漱口睡觉。”
公子抬头看他，确认道：“真的成了亲吗？”
“嗯，真的。”
公子得了回应，低眉顺目地开始吃东西，看起来他对红枣极为喜爱，专门挑着吃，可惜盘子里的不多，得翻找着才能吃到。
李承乾见他用一根手指不断在盘子里拨弄，动作又笨拙又散漫，以至于其他的都被拨到地下。李承乾看不过去，忍不住夺过盘子帮他，哪知公子以为他也想吃，当即便凑上去，将自己刚放入口中的枣子喂给他。
突然尝到齿颊间的甜味，李承乾愣住了，公子有心分享给他，孰料他不接，微张着嘴欲落不落的，便有心要将枣子推入他口中。
那两片温软的唇贴上了自己，甘甜馥郁，湿润清冽，李承乾心里一紧，用力捏着肩将他推开。
“你做什么！”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严厉。
红枣掉在两人之间，盘子打落，东西洒了一地。
公子怯怯地望着他。
李承乾知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放软声音道：“不是凶你，别怕。”
说着摸上了公子的头发，一下一下顺抚，有心哄他，“吃饱了吗？吃不饱我让厨娘再端些点心上来，我们慢慢吃。”
公子点点头，不知是说吃饱了，还是要点心。李承乾怕他闹起来，一整夜不得安生，赶紧起身让下人去准备点心，公子却突然抓住了他。细长的手指死死地捏着他的袖子，红从衣裳慢慢渗入他的指尖。
李承乾会意，顺着他的力道将他搂入怀中，道：“好，我不走。”
公子嗯了一声，声音好像平静了，李承乾轻轻拍着他的背，突然觉得另一只手上有怪异的动静。一低头，看见公子拿胸前的头发缠上他的手，左一圈，右一圈，末了还要打个死结，无奈头发太顺滑，无论怎么绑，最后还是会滑开。
李承乾看见公子眼里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又见他满脸执拗，知他偏执犯了，抓住他的手道：“不用绑，我不会走。”
公子停下来，直直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她们说，你成了亲，娶了娘子，生了宝宝，就不要我了。我们成了亲，我做你娘子，我跟你生宝宝好不好？”
李承乾眸色微深，“她们是谁？”
公子不回答，只重复道：“好不好？”
李承乾抬眼四望，红绡帐软软地垂落到床上，与被子融成灼人的红。龙凤花烛燃了一小段，泪蜡一滴滴滑落，凝在烛台上干成一朵血花。
真的做得太多了。
李承乾恢复了平时的声音，淡淡应道：“好。”说着他蹲下给公子脱去鞋袜，将赤裸的脚放上床，又把帐钩放下。
“夜深了，睡吧，免得明天又闹头疼。”
李承乾动手给公子宽衣，两手穿过肋下帮他解了腰带，公子虚张着手，觉得累了，便搭在李承乾的脖子上，形成相拥的姿势。
李承乾眉头微皱，动作有些粗鲁了起来，他将公子的腰带一扔，又将他外衣随意扯开扔出帐外，言简意赅道：“睡觉。”
公子听话地躺下，一双眼却不闭，直勾勾地望着他。
花烛是整夜不能熄的，两根烛要从天黑燃至天明，从烛头燃到烛尾，象征两人从头到尾，有始有终……
李承乾内力凝于掌中，掌风便要扫出。
若其中一根花烛熄了，则预示着其中一人早死，另一人则鳏寡。
犹疑片刻，那一掌还是收了回来。
公子突然小心地戳戳他，问道：“我们会生宝宝吗？”
李承乾想也不想，顺着他道：“会。”
公子很是开心，凝滞的眼眸难得起了波动，他笑得眯起了眼，道：“太好了！我要跟你生一窝！”
他见过猫狗生崽，所以认定人也是这样一窝一窝生的。
李承乾被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笑过之后突然有些有些释然。，他是被这有些庄重的气氛弄昏头了，那人只是个神智不全的傻子啊。
本就是场过家家似的亲事，他为何也闹了别扭。
盟主大人当下掐了一把他的脸，道：“好，生一窝，跟你一样闹腾的那种。”他心里已经暗暗想着明天去买一窝猫崽子回来养，骗公子说是他做梦时生的。
公子开心极了，今晚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猛地扑到盟主身上，道：“那不准不要我！”
盟主顺着他道：“好啊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