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登登，乱踏红尘。
天黑得太早，村舍里尚有鸡鸣喈喈。小鸭子扑棱着肉翅成群啄食，大腹便便的灰鹅从池塘一路晃荡到路中央，角尖尖的水牛躺在一堆秸秆里，鼻孔喷出一股热气，母猪用鼻子拱开那只抢奶抢得最凶的小猪罗，将被挤到边上的那只叼到身下。
一切都是宁静的，借着刚刚升起的月光，还可以看见升起的袅袅炊烟。
天实在黑得太早了。
他们想在路边找到个人，问一下是否认得那位发了疯的村民，可路上半个人影也无。
公子打了个呵欠，往李承乾怀里钻了钻。
“怎么了？”李承乾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低声道。
公子一边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一边抱怨道：“骑马，屁股疼。”
李承乾“嗯”了一声，道：“要不要送你回马车？”
“不要！”公子想都不想道：“不回去哩，你帮我揉揉。”
说着他牵着李承乾的一只手放到他挺翘的浑圆处，李承乾动作一滞，最终还是依言而行。
公子舒服地在他怀里扭了扭，鼻子里哼哼道：“大腿也酸哩。”
李承乾“嗯”了一声，加大了动作的幅度。
走了这么久，阿福有些口渴了，他要了水囊之后就边走边喝了起来，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他踩到了一颗石子，水也泼了出去。
“啊——”很刺耳的一声尖叫，是身旁被泼到的同门弟子发出的。
这叫声实在太突兀了些，前面不少人都回过头来看。
“至于吗？”祝融心里嘀咕道，面上却还是要学着阿福的模样憨憨地道歉，“对不起啊对不……”
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看到被水溅到的那名弟子面色煞白，整个身子也有些颤抖，面部肌肉更是有些神经质地抽搐着，大冷天里，他头上竟然不断滴下热汗。祝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忍不住悄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伸手戳了戳他道：“喂，你没事吧？”
那人猛地转过脸来，双目暴突，绿光莹莹，嘴角也起了白色的沫子，右脸一道血痕赫然可见，分明就是原先被村民抓伤的痕迹！
“吼——”那名弟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吼叫，然后猛地对阿福发动了攻击，阿福早有准备，早就跳向一边，周边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吃了一惊，一下四散开来。
那名弟子嘶吼着扑向其他的人，他龇牙咧嘴，涎水从他嘴里不断淌出，隐约可见森森白齿，甚是骇人。
祝融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凛，大喊道：“千万别被他抓伤或咬伤，这疯病现在能在人和人之间传染！”
话一出口，众人哗然，纷纷后退一大步，与此同时，其余几名先前被村民抓伤的弟子也暴起伤人，他们指甲暴增了好几寸，在月光照射下锋利如刃，阴森可怖。
目光落到那龇出猩红牙肉的嘴巴，果不其然，他们的牙齿也变得尖利异常，与野兽无异，难怪能轻易将人咬伤。
李承乾听闻后方动静，知道大事不妙，他连忙扭头对小五嘱咐道：“照看好公子！”语罢腾空而起。
汪帮主和几位掌门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一剑刺伤发狂弟子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但他好像完全没有痛觉似的，仍然嘶嚎着向李承乾扑来。
“大家小心，这疯病似乎越来越厉害，他们力气大、反应快，没有痛觉和理智，只一味攻击人，现在这疯病被咬了会传染，大家务必别让自己被伤到，必要时，杀！”
话一刚出，一名弟子痛嚎一声，原来他的一只手被发疯的弟子抓着了，那人力大无穷，竟生生将手臂撕扯下来。
众人大骇，连忙拔剑迎击，先前还束手束脚不敢伤了他们，现在明白了实力差距，这才知人为砧板、我为鱼肉，一个个攻击都凌厉起来。
有了防备之心，受伤的人自然就少了，再加上盟主和几位武功高强的掌门相护，已经有不少弟子被制服。
远处传来一声失神的呼唤，仔细一听是小五在叫自己，李承乾急忙扭过头去，“什么事？”
小五煞白着脸，惊惶地指着前方，“盟……盟主，这个村已经……”
他的声音同样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前路一片黑暗中，有莹莹绿光，汇聚成片。
有弟子试图用颤抖的手捂住嘴巴，最终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黑暗中的人慢慢暴露在月光之下，只见前方乌泱泱一片的人，伸手成爪，双目暴突，口角流涎，姿势扭曲地朝他们走来。
“这个村的人……都疯了。”
李承乾转身，见许多人都是面色煞白，更有甚者连剑都拿不稳，便高声道：“名门大派选拔出的精英弟子，便只有这点出息吗？手中还握着剑，命就还在自己手上，尚未迎敌便自乱阵脚，你们如何敢去挑战魔教？”
众人一听，顿觉羞赧。他们确实怕了，若是实打实的敌人还好，偏偏是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们一无所知，一旦被伤到就会变成他们那样，怎不可怕？
偏偏李承乾的话如当头棒喝。
众人皆知，说这些话的男人，他在十四岁那年就敢孤身一人前往魔教，不但偷出了魔教的机关图，还探出了许多的魔教机密，此后更是立功无数，有多人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又有多少人夸下海口要超越他。
在场的弟子哪个没有点男儿血性，眼见李承乾说完这话，分开人群毅然走到了最前方，举剑迎敌，在场之人胸中无不生出一种豪迈之气，纷纷剑指前方，大声道：“愿与盟主作战！”
“愿与盟主作战！”
在场之人，不分派别，纷纷望着最前方的那个身影，喊出了同样的口号。
这段日子看李承乾温言软语哄劝公子多了，有不少人认为堂堂盟主也不过如此，可真到了危机关头，人们才知，盟主的魄力便在于，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永远都是最镇定最坚定的那一个。
发了狂的村民们咧着猩红的牙肉，眼里满是暴戾和毁灭，他们之中，不少人是浑身血淋淋的，更有人脖子被生生咬下一块肉，呼吸之间还在咕噜噜地冒着血泡。
“盟主，可要我……”
未等小五说完，李承乾投过去一个眼神，小五顿时明了，他将公子带回马车，自己则守在一边，寸步不离。
作战之人不得有牵挂，而他的任务，则是将盟主大人的牵挂，牢牢地守护好。
一场厮杀开始了。
弟子们手持长剑，紧随李承乾身后，挥剑杀敌。
是“敌”没错，这些人已经不是老实巴交、手无寸铁的村民，他们已经发了疯，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成了怪物，他们有锋利的爪子，还有尖锐的兽牙，他们力大无穷，轻而易举能将人的四肢撕开，若设想再大胆一点，他们之中，只怕有不少人是早已经死了的，不然那拖在外头的肠子又是什么……
再不全力出击，所有的人只有等死的份。
小五在后头看着前方厮杀，内心焦灼不堪，突然，直觉让他猛地回头，一双兽目正由下至上地盯着他，虎视眈眈。
是一条狗，一条家养的狗，浑身毛茸茸的很是可爱，但你若对上了它的眼，便绝不会这么想。
小五心里咯噔一下，一只狗能发疯，那么，其他的动物当然也能。
果不其然，放眼一望，数十只猫狗正向他逼近。
动物比人更可怕，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捕猎者，只是由于人类的饲养，不，换成供养更合适，他们暂时将利爪收入绵软的肉垫之中，尖牙也藏于口吻之下，贪婪的嗜血欲望掩藏在澄澈的双眼背后，隐匿自己的杀机和天性，一旦天性被释放，他们猎杀的天赋便展现出来了。
小五急急地对马车里的人道：“公子，你呆在里面，绝对不准出来！”
说完他便把车门推合，抽出腰间的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暗中藏有一人，眼见小五忙于与怪兽缠斗无暇后视，便悄悄潜入了马车。
眼疾手快地捂住公子的嘴巴，祝融连忙道：“是我啊夷之，你祝叔叔，记得吗？”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一脸凝重地对一个看起来大他许多的男子说我是你叔叔，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可在场谁都没有笑。
公子没有理他。
祝融早有准备，掏出一块糕点，然后道：“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李承乾是我们的仇人啊。”
公子拿过糕点，一口塞进嘴里，然后接着不理他。
祝融又掏出一块糕点，“不行，你现在失忆了，计划有变，你不能再留在李承乾身边了。趁乱我带你走，一路上有我们的影卫跟了过来，他们武功高强，定能护你离开，到时候再慢慢恢复记忆也成。”
公子伸手要拿糕点，祝融连忙把手一缩，一手打开马车门，一边退后一边诱哄道：“想要糕点吗？想要就跟我出来……”
公子眼神动了动，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他慢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