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桂园的物业还是相当给力的,房子空置了好几年,门口依旧干干净净,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锁眼却有些涩,周心慧费了一番劲儿才打开。
一推门,空气中灰尘乱舞,铺面而来——到底有年头没住人了。
周心慧捂住鼻子先去开窗户,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后,空气慢慢流通起来,这才腾出功夫打量房子。
房子的格局很不错,方方正正的二居室外加一个客厅,都铺了柚木地板,主卧还有个飘窗。
虽然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装修却很到位,马桶、淋浴、橱柜、煤气灶和油烟机一应俱全, 比她租的那套九十年代的破房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两个小的也非常兴奋,比比划划着就安排好了:搬过来后周心慧住主卧,金琳琅住次卧,杨家林在客厅放上单人床和屏风,还有走道和放餐桌的位置。
周心慧忍不住,问杨家林:“你还要跟过来住吗?不是不需要躲戴瑶了吗?”
“是。但我现在处于失恋状态,虽然看着皮实,灵魂早碎成一片一片的了,需要疗伤。”
杨家林理不直气也壮,说话一点也不嫌肉麻,“你们这儿是世界上唯一能让我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周心慧和金琳琅同时一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很快开始打扫了,地方虽然不大,但灰尘厚重,污垢顽固,颇需一番力气。
杨家林干不惯这个,拿扫帚比划了几下就不行了,借口要联系司机搬家具,躲到阳台打电话。
打完后他点了一支烟,美美地吸了几口,无意中抬头一看,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亮格外圆,高高悬挂在灰蓝色的夜空中,温柔悲悯地看着他。
他喷出一口白烟,有些恍惚:他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金琳琅看看他一去不回,撅着嘴不高兴,对周心慧说二哥肯定在偷懒。
周心慧没吭声,她正全心全意和一个卫生死角做持久斗争。
金琳琅也不想干了,试探着说:“要不咱也中场休息一下?”
“你去休息吧,剩下这点都归我。”
周心慧这次出乎意料地痛快。
金琳琅摸不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说反话,又讪讪地拿起了拖把,说:“其实我也不是很累。”
“真不用!赶紧的,一边待着去!要不你拖过的地方我还得弄第二遍。”
周心慧是真心嫌她干活不行。
金琳琅也发现了,她这个姐姐不仅有洁癖,家务也非常娴熟,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好,就连拖过的地板都比她自己拖的那块儿干净,镜子一样锃光发亮。
她手上的活儿虽然停了,嘴却没闲着,一边看她姐干活一边拍马屁:“哇塞,姐你太厉害,同样的拖把,怎么到你手里就这么听话?”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得就是你这样的吧?!”
“姐,你怎么做什么都能做这么好?给我传授一下秘诀呗。”
“秘诀?”周心慧顿住了。
“对啊,肯定有,姐,我是你亲妹妹,你可别对我藏私!”
金琳琅和她贫。
周心慧神情复杂地笑了下,说:“从小没妈就可以。”
金琳琅顿时被噎住了,心里暗暗后悔:怎么又戳到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了?
“从小家里没女人,我爸又邋遢,五六岁时我长了一头虱子,痒得睡都睡不稳,日夜乱抓,走到哪儿别人都躲,看我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后来一个远房婶婶看不过去,把我的头发全剃光才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她人很好,耐心教我怎么搞个人卫生。
我那时虽小,但也要脸,自此就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卫生。有阵子跟魔怔了一样,得空就擦家里的门窗和地板,恨不得擦掉一层皮,就是怕再看到别人的讥笑和白眼。
天长日久就成了洁癖,又格外在意自己形象,就像你笑我的那样,出门前连根头发丝都不能乱,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我知道的。”
周心慧这次倒一点没尖刻,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金琳琅的心却被针猛地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对不起!”
她突然有些理解姐对她妈的恨意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心慧说,“没吓到你就好,你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这种事估计听都没听说过,别因为这个看不起你姐就好。”
“怎么可能?姐,我.....”
金琳琅首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努力隐藏的脆弱和自卑,百感交集,急得眼眶都红了。
周心慧最见不得这个,立刻收起拖把转移话题,说:“好了,叫你二哥,咱们得回去了。”
“我……”
“赶紧的,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的,后面还一堆事呢,一点不知道操心!”
周心慧的声音又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场面,也处理不来,要么是迅速转移话题,要么简单粗暴。钟乐平曾半开玩笑说过她,说她温温柔柔一人,怎么性格跟女汉子似的?从来不会撒娇说句软话。
他说他的,她照旧我行我素,根本没当回事,离婚后偶尔再想起来时才发觉很多真心话就是借着玩笑说出来的:钟乐平想要的老婆,也许自始至终都不是她这样的。
他只是被她貌似柔弱的外表误导了,等发现不对时已经下不了车了,这些年受煎熬的,也许并不只她周心慧一人。
三个人锁好门,匆匆赶回出租屋,累得往床上一倒就不想动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家林联系的搬家师傅就来了,他们打起精神,把家具和行李搬上卡车,送到新房子那里去。
周心慧和金琳琅押车,指挥搬家师傅们把家具各归其位,行李却来不及打开,又急急赶了回去,还得复原房东的旧家具。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房东来之前,把所有家具都复原了。
房东看到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很快又出新的幺蛾子,在屋里装模做样转了几圈后说有几样家具不对,又说桌子床头被他们磕了碰了。
还没等周心慧他们说什么,中介先受不了了,不客气地说:“黄阿姨,你这房子出租前我们拍过照片的,每个角落,每件家具都照过,照片都在公司电脑里,要不调出来给你看看?”
“不用那么麻烦,我手机里就有,不光照片,还有视频,都是我搬进来的第一天拍的。”
周心慧说着拿出手机,心中暗自庆幸,她这未雨绸缪的性格天天被钟乐平吐槽,终于防患未然了一次。
房东心虚,自然不看,一时下不了台,扯着喉咙哭闹起来,说她瞎了眼才会把房子交给这个中介,整个一吃里扒外,倒了八辈子血霉租给他们这样一家子,个个都是奇葩。
骂得周心慧他们哭笑不得,一时竟分不清到底谁是奇葩了。
好在事情终于解决了,一出门中介就痛快地把钱转给了他们,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终于不用再和这个狗皮膏药打交道了。
回去安顿好后,周心慧把房东赔的装修费和赔偿费,一共三千五百块钱,全转给了金琳琅,说当初出租屋改造都是她出的力,应该她收着。
金琳琅说还有二哥,二哥也出钱了,提出和杨家林平分。
杨家林哪看得上这点小钱?没要。
金琳琅却坚持要给,两人僵了好一会儿,周心慧看不过去,开口,说:“行了,你二哥不缺这仨核桃俩枣的,你留着吧。”
语气虽不好,却是体恤她的意思。
一个年轻女孩,异地它乡,没爹没妈,手上有钱心里才能不慌,
谁知金琳琅不按常理出牌,转过身就把这笔钱抛洒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