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慧回到家,看杨家林正大模大样坐在沙发上,勃然变色,非要赶他走。
“为什么?我不是帮你搞定了吗?姓毛的出尔反尔了?我这就去找她,怎么还说一套做一套呢?”
杨家林原本还洋洋自得想邀功的,哪想当头泼来一盆冰水。
周心慧更生气了,说:“我的事你管,走,赶紧走!别让我心烦了!”
杨家林满腹委屈,说:“姐,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
“还过河?过什么河啊?因为你我都成整个医院的笑柄了,谁让你们写那个该死的公告信的?”
“也没写什么啊,就实事求是,我还不是为你好,怕领导帮你辟谣辟得不彻底。”
杨家林更委屈了,那封信是他临时起意拉戴瑶去医院附近的复印店敲出来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他原本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做事周全,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谁让你这么实事求是的……算了,我懒得和你掰扯,赶紧走!”
周心慧说了一半突然又咽下去了。
那些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真没什么,但她不行。她对那些格外敏感,甚至自卑,从小她最怕的就是同学知道她没个健全的家庭,现在又加了段失败的婚姻,仿佛一枚枚耻辱徽章,深深烙在她身上,遮还遮不过来。
出于奇异的自尊心,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只是一味赶杨家林走,最后都上手了,连人带箱子一起往外推。
金琳琅帮杨家林说话,求她再给二哥一次机会,刚说了两句,周心慧就冲她发脾气,说:“再废话你也走!”
她顿时噤若寒蝉。
正闹着,外面突然有人敲门,砰砰砰,跟擂鼓似的。
周心慧只好暂时放下杨家林去开门,外面站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皮肤黧黑,牛眼高颧骨,面相一看就不好惹。
“你找谁?”
周心慧以为他找错人了。
他不说话,从她身边挤了进去,皱着眉环视了一圈,指着杨家林说:“找他!”
真是个惹事精!
周心慧狠狠瞪了杨家林一眼,一波麻烦事还未停,另一波又来。
杨家林却一脸讶然,说:“找我?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了,你妈是不是叫杨梅?”
老头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用长辈的口气居高临下地说。
“你认识我妈?”
“当然!还没想起来,不急,慢慢想,好好想想。”
老头翘起二郎腿,故弄玄虚。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大姐、二哥,他是咱在苍溪的大舅!”
一直没说话的金琳琅突然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全屋的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都像被地雷炸过一样。
老头也不例外,他愣了一瞬,咧着黄牙一笑说:“原来你们仨都在呀,那更好,省得我费事了。”
当下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原来杨梅老家还有个92岁的老母亲,她每年都会固定给老人一笔赡养费,但最近这段时间杨超民不仅钱没收到,连她的人都联系不到了。
他为了这个事专门去了趟温州,这才知道杨梅被抓入狱了。
他白吃白拿惯了,不甘心,突然想起杨梅嫁的第二任丈夫在成都开厂子,应该也有几个钱,便顺藤摸瓜找到杨氏红木家具厂。
该他倒霉,刚好那几天杨家林闹别扭没上班,他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见人,钱花得差不多要放弃时杨家林突然出现了。
他大喜,一路尾随到这里,哪想到还有意外惊喜,杨梅的另外两个女儿也在这里,顿觉士气大振,不虚此行。
“那是你们的姥姥,你们妈妈不在,她那份赡养费你们得出。”
杨超民理直气壮地说。
“出多少?”
杨家林下意识地问。
杨超民伸出5个手指,狮子大开口:“以前是一年5万,医药另算。最近你姥姥住院了,除了医药费,有护工费营养费也没少花,给个整数吧,10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敢开口。
“我是学生,我没钱!”
金琳琅反应最快,极力撇清关系。
“我也没那实力,你把我卖了都卖不了10万。”
杨家林也跟着说。
周心慧更狠,冷笑一声:“我没妈,更没舅舅姥姥!”
老头儿一听没戏,嗷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蛮横地说;“少给老子来这套,这笔钱你们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不然我就住这儿不走了!”
说完笔直地躺到沙发上去了,摆明要耍赖。
周心慧不惯他这臭毛病,拿起电话就要报警,被杨家林拦住了。
他给她递了个眼色,堆了一脸笑,弯腰对沙发上的舅舅说:“舅舅,这环境你也看到了,我们姐弟仨要有那实力能住这种破地方了?”
“少给我哭穷,我不吃那一套,你爸开着那么大的厂子,你姐不还是医生吗?医生可是个肥差,天天有病人塞红包,我不信这点钱你们都凑不齐。”
杨家林还要再劝,周心慧冷冷说:“你别和他废话了,我这就报警!”
说完真拨通了110,说有陌生人赖在自己家里不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杨超民立刻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冲到楼道大声吆喝起来,吆喝着让左邻右舍都出来评评理,来看看这三个没人性的白眼狼,放着90岁的姥姥不管,只顾自己逍遥快活。
他虽是个男的,却撒泼撒惯了,声泪俱下,把一哭二闹三上吊发挥得淋漓尽致。
正是晚饭时间,几乎每家都有人,整栋楼瞬间沸腾起来,很快就有人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周心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一会儿警察也来了,看到警车停在这里,路上的邻居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开始往这边涌,场面更大了。
周心慧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向来清高、处处爱惜羽毛,但天意弄人,最近的她好像水逆,不仅在单位沦为八卦的主角,回到家也逃不了这些烂事。
民警问清情况,和稀泥两边劝,让杨超民降点标准,也劝他们三个多少尽尽孝心,毕竟是小辈。
杨超民看警察真来了,气焰收了些,表示愿意离开给他们时间商量,但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一定会再来,一定会要个说法的。
人群散去,闹剧终于结束了。
周心慧面无表情地砰一声关上门,转过身迁怒金琳琅,说:“你刚才说话怎么不注意点?他算咱哪门子舅舅?”
她三岁时杨梅就丢下她走了,自此不管不问,她对她娘家这一支真没什么印象。
金琳琅委屈,说:“我真见过他,读初中还是小学的时候他就老去我家闹,跟现在差不多。不过人比现在年轻点,眼角那颗痣却一直都在。不知道咱妈咋处理的,后来就再没见过他了。”
“还能怎么处理?肯定没少给钱!你看他哪有个长辈的样子,整个一吸血鬼!”
周心慧愤愤道。
杨家林面有忧色:“看这架势,咱要不出一点他可能真会没完,要不多少给点?”
“爱出你们自己出,我一分都没有!”
周心慧斩钉截铁地说。
“毕竟是咱姥姥……”
杨家林试图劝她,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连妈都没有,哪来的姥姥?!真要是亲舅舅亲姥姥的话,外孙女三岁就被丢下,他们能一次都不来看?”
“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们,咱妈好像和她娘家关系不咋好。姐,尽量理解下吧,毕竟是农村人,那会儿温饱都是问题,没见过什么世面。”
杨家林还在努力。
“我理解不了!今天你俩都在,我把话先撂这儿,别说他们了,就是咱妈,将来我也一分钱不出,不服法院告我去!”
周心慧声音寒意凛凛,充斥着透彻心骨的恨意。
金琳琅和杨家林快速对望了一眼,没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