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三妗子的心意,暖房么,必须买挂五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搞出响动,让街坊邻居都知道,才算大吉大利。
龙明月不反对大家聚一起热闹热闹,但不同意放鞭炮,一个重要原因是造成空气污染,另外会影响小区住户的正常生活。
三妗子还要念叨,随随拉着她赶紧走开,说:“你是厨房重阵的总指挥,其它还是听明月姐的吧!”
龙明月赞许地看着随随说:“别忘了给南京打电话啊!再不来,长得我都认不出了!”
说话间,湘湘和张木抬着一幅装裱好的十字绣上楼来。
“牡丹花开,富贵满堂!湘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马立明扶着镜框欣赏道,“我找工具挂起来。”
三妗子捏棵蒜苗从厨房奔出来,说:“小心点,新贴的壁簿别弄污了,贵着呢!”
马立明脚跟并齐,手掌举至耳朵,大声说:“严格执行领导命令!”
“行动与口号要一致啊!”
门口传来邱毅的声音,他和齐琪抬着一幅字画进得门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张木指着字画念道,“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行云流水般顺畅,哥,好字!”
齐琪狡黠地摆手说:“你还夸他,一路上见人就显摆!”
龙明月笑意盈盈挽住齐琪胳膊,说:“邱毅会写毛笔字呀!我们都不知道哎!”
齐琪笑容里满满的崇拜,款款递给邱毅一个眉眼,转身拥着龙明月走到阳台,立在落地玻璃窗前极目远眺。
“明月,邱毅不愿去南方,我只能来你的地盘落户了!”齐琪弯弯的长眼睫扑闪着说,“说心里话,黄沙湾比起我们天涯海角来还差一大截距离,但它如质朴清纯的处子,摇曳着醉人的馨香,每次来滨河路散步,我都被它成长的速度感动。”
龙明月深有感触,灰蓝的眼睛微眯,滨河路东南方向的“民乐园”已在建设中,大片格桑花如绚烂的朝霞落在其间,两架古老的深褐色水车慢悠悠地转动,极目远处,水天一色,浮云绵延不绝。
“欢迎啊!黄沙湾不会让你失望的,它会越来越美的!”
龙明月热切地说,“我姑姑也留下来了!”
楼道里的欢声笑语嘈杂大作,张瘸子、金会计和牛镇长哗啦涌进门,后面还跟着个腼腆的小伙子,是牛镇长的儿子牛延超。
张木眼尖,看见牛延超激动地一拳砸在他胳膊上说:“你小子厉害了,都去京城了!”
牛延超搔了搔头发,说:“上完学我会回家乡的,我爸说向你学习!”
兄弟俩相互搂着肩膀,说笑着钻进书房玩电脑。
牛镇长望着他俩的背影,双手叉腰豪爽地说:“张瘸子,你的小将都很厉害!”
金会计打量着新楼房,啧啧称赞,撇着嘴说:“老牛,这么漂亮的楼房恐怕你们百八镇也没几栋吧!”
张瘸子脸色自来黑沉,不言语,背着手挨个屋子转了一圈,朝龙明月说:“你爹的屋子是那间呢?”
龙明月疾步走过去,赶紧扭头看了看厨房,竖起食指在嘴边,朝牛镇长摆了摆手。
厨房嘡啷一声,三妗子扔下菜刀,大马金刀立在小餐厅,盯着龙明月问:“在说张奇吗?他是你哪门子的爹?凭什么住这来?”
屋子里谈兴正浓的众人被三妗子突兀的责骂惊住,顿时静悄悄,片刻的窒息感让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
“三妗子,我接他来照顾几天天琦……他饭菜做得好,姑姑她们也省些心么!”
龙明月又赶紧靠近三妗子,低着脑袋轻轻说,害怕啥就来啥,她想暖完房再给三妗子说,没想到张瘸子一直惦记着张奇的住处。
三妗子手指头戳在龙明月额头,麦色面皮涨得通红说:“你说的,就几天!不能糊弄我啊!”
龙明月摇晃着三妗子的手,娇声娇气说:“今天是好日子,不能生气昂!你瞅,这么多客人,多不好看呀!”
三妗子咬着牙说:“哼!你和你舅串通好骗我!过完今天我再找你们爷俩算账!”
“妈,鸡肉糊了!排骨里的汤也干了!”随随尖叫道。
“哎呀!老天爷!我的土鸡呀!”
“你严重失职了,妈!”
“死女子!死吃没打搅,你站着光看哪!”
客厅抻着脖子听的人们被厨房里的母女俩逗乐了,压抑的气氛缓解了,唧唧雀雀的说话声又满屋子响起。
金会计白了一眼张瘸子,说:“你是来捣乱还是暖房?还不把大红包给明月?”
张瘸子瞪着金会计说:“女人家就是破烦,你少说两句不行吗?”说着从兜里摸出红包递给龙明月。
龙明月机灵地躲开,耸耸肩膀,调皮用地说:“今天暖房不收礼啊,收礼还收东海陇王!”说着朝厨房偷偷看一眼,用秦腔小声清唱:“我家的舅妈,她今日里有点暴躁……啊啊啊!”
哈哈!
众人都捂着嘴笑了,龙红红转到龙明月身后,推了她一下说:“不要挑战家庭主妇的至高权威,我和三妗子在一条战线,你的阶级立场太不鲜明了!”
龙明月退后一步,双手合十,柔声说:“凡事好商量!都别激动,今天是个好日子么!”
马立明也扔下工具,走过来打圆场说:“就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咦,岳子涵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龙明月眼神闪过一丝浓浓的失意,苦笑道:“岳子涵出差了!他是身不由自啊!”
马立明缩回身子,自我解嘲道:“我这嘴该打,黄道吉日,不捡好的说!”
龙明月宽厚地笑笑,听见楼道里又响起脚步声,赶紧迎出去。
“我们来晚了!”
大妗子和大舅一前一后爬楼梯,大妗子抬头大声说。
龙明月快步下楼梯,搀住大妗子说:“能来就好了!你这怀里是啥?”
大妗子停住脚步,神秘地笑笑,朝大舅使个眼色,制止住他要说的话,附在龙明月耳朵边窃窃耳语。
龙明月呆在原地,恍然看着大妗子,嘴里轻轻念叨:“月明黄沙湾!”
龙明月身处背光处,大妗子没有注意到她的脸上漫过凄清,兴趣盎然地说:“薛立华给龙王庙募捐时,从张婆婆处看到这块黄河奇石,随即讲明心意,说要送给你做镇宅之宝。张婆婆很爽快就赠与他了!”
龙明月手指轻轻划过石头上那行粗重的字体:月明黄沙湾。椭圆的石头温润如玉,触手生凉,浅蓝泛灰的底色隐现一抹旖旎山水,如黄沙湾雨幕中如幻如影的景色,底座用珍贵的红木雕刻,雅致精美,整座奇石蕴含天地的轻灵精华,气韵恢宏悠远。
“薛立华自己不能来吗?”龙明月喃喃自语,身后楼道窗户恰在此时投射进一束宽宽的阳光,烁烁光芒散开在她周身,双腮嫣红,眼眸清亮,正如《断桥》中白衣胜雪的白素贞现身。
大舅望着外甥女,眼神恍然迷离,不禁揉揉眼睛说:“掌柜的,你立在这里做啥?叫上明月进屋帮忙吧!”
“亲家来了,快进屋喝茶!”姑姑轻盈地闪出来,站在龙明月身后,慈颜善目地邀请。
龙明月捧着稀世珍宝般将黄河石放进姑姑手里,脆凌凌地说:“黄沙湾的千般好都在这石头里了!”
众人寒暄着进屋,餐桌已摆满黄沙湾的特色菜,香气满室,佳肴诱人。邱毅变戏法般搬出一箱丰岳产的西凤酒,喜气洋洋地说:“今天每个人都必须连干三杯,第一杯祝福黄沙湾的明天越来越好,第二杯庆贺黄沙湾的小伙子甩掉掏不起彩礼的帽子,第三杯则要预祝未来的龙氏集团成为上市公司。”
“好!说得太好了!”
牛镇长粗犷地说道,带头哗哗鼓掌,众人跟着鼓掌,掌声飘出明亮的窗户,回旋在滨河路上空,混合着湍急的水流声飘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