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帷幔,刘太妃和花嬷嬷都被隔在了帘外,夜嘉清和程医女在内,他们说话的声音极低,刘太妃竖起耳朵,终究还是没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程医女终于出来了,看到刘太妃在外等着,程医女俯身向刘太妃请安,刘太妃一挥手,有些不耐烦道:“免礼,侧妃娘娘怎么样?”
程医女的表情略微一滞,她并未见过李思怡,而且汐皇贬谪李思怡一事尚且只是下了口谕,还未你诏书,故而很多人都不晓得,程医女当然也不知道。可听刘太妃一说,只当账内的妃子是梨花梦,不禁暗暗咋舌,楚王这么着急竟是为了一个侧妃,看来王府的正妃娘娘也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那么得宠。
可不管账内的是正妃还侧妃,都是程医女惹不起的,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她自也会是审时度势的,她从容答道:“回太妃娘娘的话,侧妃娘娘只是轻微烫伤,用些药,休息两日就好了,不碍事的。”
程医女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帷帐里传来一声冷斥:“大胆的奴才,谁告诉你她是侧妃娘娘?”
说话的人正是夜嘉清。
程医女身子一僵,俯跪于地,但还是辩解道:“王爷饶命,是太妃娘娘说里面是侧妃娘娘。”
帷幔被挑开一角,夜嘉清从里面走了出来,清冷深邃的眸子,此刻愈发黝黯。
“滚出去。”夜嘉清冷冰冰地吐出这几个字。
程医女如遇大赦,飞一般的起身退了出去。
刘太妃的脸色阴沉,看起来简直是比尿了裤子还难受。夜嘉清的话无意是在打她的脸,好像是她这个做婆婆的有多刁钻多看不起儿媳妇一样。
“清儿,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太妃又委屈又气愤道。
夜嘉清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脸色,眸光一沉,脸色不变,生硬道:“正妃之位一日不可空,儿臣还没有说已经废了她,母妃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对于礼数自然比儿臣懂得要多,还望母妃不要逾越。”
刘太妃浑身一颤,身子竟似软了,向后退了一步,若不是花嬷嬷扶着,恐就要跌倒。她睁圆杏目,难以置信的看着夜嘉清,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对她说出这番话的就是从小听话乖顺的儿子。
这还是她从小悉心培养,视为最大资本的儿子吗?
无论刘太妃的神情有多可怜,有多可悲,夜嘉清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动容,过了许久,刘太妃终于收回目光,颤颤巍巍地对花嬷嬷轻声道:“走,我们回去。”
花嬷嬷纵是向着刘太妃,此时也不敢言语一声,夜嘉清是她得罪不起的,何况老太妃都被撕破了颜面,她一个位卑足轻的嬷嬷能再说什么。
花嬷嬷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搀着刘太妃赶快离开,她确实也这样做了。
等到刘太妃和花嬷嬷出去,夜嘉清长袖一卷,掌风打出,只听“砰”的一声,八九丈外的寝宫大门就被合上了。
夜嘉清旋又转身,挑开帷幔,李思怡的脑袋原本正从床帐下露出来,向外张望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恰好对上夜嘉清深沉的眼眸。
夜嘉清眼中的寒冰瞬间融化,满满的戾气都成了万丈柔情。
李思怡不屑地说松开床幔,转头进了账内,不再看夜嘉清。
夜嘉清无奈的走上前去,掀开床幔,李思怡的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怎么啦?不想听我解释了吗?”夜嘉清款款道。
李思怡悠悠然睁开眼睛,眼中深深浅浅,也不知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心境,只是缓缓道:“不想听了。”
“为什么?”夜嘉清捉住李思怡的手,置于自己的掌心,夜嘉清的指尖冰冷,可掌心却是柔柔的温暖,就像那三月间化不开的春风。
李思怡指尖一颤,迅速抽离,可那里能抽的开,修长白皙的手指仍旧被握在夜嘉清宽厚有力的掌中。
抽不开,李思怡蓦然抬手,将夜嘉清握着自己莹莹玉手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心跳一下一下,传在夜嘉清手上,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李思怡因着烫伤了腿,外衣被夜嘉清悉数退去,只是随随便便裹了一件便袍,根本无法掩盖她那曲折有致的线条,加之触及手中的柔软,夜嘉清的脸陡然红了,他忽然移开目光,不去看李思怡,道:“你这是打算诱我白日宣情吗?”
李思怡的脸突然间也红了,心又跳的好快,她已拿开夜嘉清的手,迅速的扯过丝被裹在身上。
夜嘉清仍旧没有转回目光,李思怡不舍的暼着夜嘉清的脸,他的脸竟然也会泛红了,而且竟然可以红的这么好看,这么迷人。
夜嘉清冷不丁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李思怡一时语塞,不去回答他,转而傻愣愣地问道:“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夜嘉清疑惑的转过身,正想质疑一下这句不对口的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好久,才又答道:“很软。”
李思怡的俏脸飞满红霞,两手扯住被子遮起脸,奋力地一脚踹到夜嘉清的腰上,一边又愤愤骂道:“混蛋,不要脸。”
夜嘉清还没有说什么,李思怡却又叫了起来,一时情急,她竟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在丝被中一蹭,两条腿上是火辣辣的疼。
夜嘉清眉头一皱,哪里还顾得上开玩笑,当即转过身,一把掀开丝被,眼中满满的焦急和关切,“要不要再传医女过来?痛吗?”
李思怡连忙道:“不要了不要了,我没事,没关系的。”
医女刚走,又把刘太妃气走,现在一转眼又要传医女,李思怡都嫌自己事儿多了,虽然个性一直很张扬,可这种时候,她实在是不想再招惹是非惹人侧目了。
“真的确定没事吗?”夜嘉清的脸上写着满满的不相信,旋又站起身,“我让季封再把程医女找来看看。”
“不要。”李思怡一急,搂住夜嘉清背过去的腰身,“你如果去了,我就跟你拼了。”
夜嘉清扭头不悦道:“胡闹。你的伤如果好不了,我看你明天怎么上花轿,小心我真的娶了别人。”
李思怡手一松,惊道:“你说什么?”
夜嘉清转过身,剑眉一挑,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我什么也没说。”
李思怡气鼓鼓地仰着脸,可怜兮兮道:“我真的没事,你这样再去找人,不是又给我添了是非吗?好像我有多骄纵。你帮我上点药,好不好?”
夜嘉清眉头轻舒,似乎也觉得李思怡说的有几分道理,俯下身揽着李思怡的肩道:“看不出你还这么寡淡无争,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只是担心你,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你好好的。”
李思怡微笑点头,轻声道:“你的好,我都记得。”
夜嘉清在李思怡的唇上落了一个轻柔的吻。
李思怡温声道:“寻哥。”这两个字落在夜嘉清的耳中倒真是格外受用,这是他本来的名字,也是他对感情最初的记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份爱和责任,更是让他遇到李思怡的契机。
夜嘉清愣的出神,似在认真品味着这两个字当中的甜蜜,李思怡嫣然而笑,竟似忘了腿上的疼痛,又是一声轻轻呢喃:“寻哥。”
“嗯。”夜嘉清终是回过神,温柔的看着楚楚盈盈的李思怡,“思怡。”
“寻哥,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呢?”
李思怡第三次换出这两个字,夜嘉清却笑了,就知道这丫头不会白白的给糖吃。
“好啊!但是先把药给上了。”夜嘉清仍然用着极其温和的语调,眼底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思怡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甫转身,夜嘉清取来程医女留下来的药膏,拔下发间的紫金簪,挑出一团敷于手心,又取清水化开,掌心缓缓地游走在李思怡的腿上,指甲轻轻触到李思怡,李思怡只感觉凉凉的,也不知道是夜嘉清的温度,还是药膏的微凉。
等到涂好了药膏,李思怡急迫道:“现在是不是该说了。”
夜嘉清道:“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抚远将军的义女。所以我明天娶的就是你。”
虽然隐隐已猜到,李思怡还是吃了一惊,“你说是就是吗?人家要是不承认怎么办?再说了,汐皇和刘太妃那里你又怎么交代呢?”
夜嘉清暧昧的捏了一下李思怡的琼鼻,道:“我说你是你就是,汐皇和刘太妃那里你就不用管了,那是我的事,好好的休息,等着明天上花轿,我再娶你一次。”夜嘉清的表情忽然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我亲自去娶。”
“那我怎么办?”李思怡又像是觉得说的不清楚,“这个我。”
夜嘉清笑道:“明天我就把你废了,李思怡就不存在了,我们重新开始。”
李思怡摇摇头,又觉不妥,“你不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吗?我的容貌是不能改变的呀。”
“放心,我对这张脸也很喜欢,不会让你改变的。”
李思怡还想说什么,夜嘉清却把手轻轻掩在她的唇边,噤了她的声,“不要想那么多,明天你就会知道的。”
李思怡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依了夜嘉清的安排。
“对了,你刚刚想让我感受到什么?”夜嘉清紫眸一眯,又扯出了方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