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放学时候,大学的校门已经渐渐有了走动的学生。学校对面就是步行街,许多学生喜欢在这里吃饭。
大多都是青春洋溢着。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对生活和未来的向往。有人看到停在门口的这辆豪车,难免会惊叹地多看两眼。
“这辆车也太帅了吧!”
“这可是辆豪车,也不知道来接谁的。”
“估计是哪个被包养的大学生吧。”
……
顾渊就坐在车里,视线直直落在门口。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那只限量铂金表,估摸着池鱼将会出现在校门口的时间。
副驾驶上放着给她打包好的糖葫芦。店员很有心地把它帮装成了一束花,一颗颗裹满了糖浆的山楂红艳艳焦脆脆的,看起来圆润可爱,倒是也别有一番乐趣。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渐渐变得舒朗起来。眉眼间的笑容显而易见。
池鱼下了课就直奔门口,一时怕他等的太久,更重要的是要去医院见可可。
一中午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院怎么样。
她走得急,刚开始并未注意校门口对面的喧哗,只是低着头大步往前走,直到快过马路的时候,看见对面那辆熟悉的宾利已经周围围投过去目光的人们。
心脏在一瞬间停滞了一下,比起甜蜜,他更多的感觉竟然是惊恐。怕他从车里出来,在校门口引起一阵喧闹。
急急忙忙地低头摸手机,还没找到,倒是他的电话先打了过来。池鱼一怔,翻出来接起。
“顾太太,我在你对面。”清润的嗓音,还酝酿着一点笑意。
“我知道,看到了,你别出来,我马上过去!”
几乎是狼狈地逃窜,她跑出了之前八百米都没有的速度。等气喘吁吁地打开门,看到副驾驶上的糖葫芦时却微微愣住了。
池鱼微愣,抬眸看他。
周围的人群看到车门被打开,以及站在车前的池鱼时,渐渐围了上来。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过头,唇边笑容未收,毫无保留地直直地回视着她。
那笑容像是春天杨树开花时翩落的绒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唇边。一双眸子清凉,像是遥远的北极光。明亮的连厚重的云彩都无法遮掩。
“上车。”他说。
池鱼的思绪被他这句话拉上来,恍若般地应了一句,拿起那束糖葫芦侧身坐进副驾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顾渊慢条斯理地侧身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车子,这才笑着问她:“喜欢吗?”
她亦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嗓音清甜,“喜欢的。”
他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里就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车前还有几个人挡着,顾渊抬手鸣了下喇叭,但因为心情愉悦,并没有皱眉头。
那些人直到他们是要走了。也很自觉地闪开一条路。他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车辆很快离开学校门口。
中午是临城一天中温度最好的时候。因为临近元旦,街道上挂了不少红灯笼,顿时就显得喜庆起来。池鱼一只手撑着脑袋,身子靠在椅背往窗外看。
手里的糖葫芦吃了一只,其他的她要放进冰箱存起啦慢慢吃。
顾渊并不喜欢吃这些小姑娘家的东西,尤其是甜食。可池鱼喂过来他倒是也低头吃了好几个。
难怪她喜欢。外面的焦糖甜脆,里面的山楂酸而饱满,两种滋味完美而巧妙地搭配在一起,确是比外面卖的要好吃太多。
“在想什么?”是个红路灯,他停下来等着,侧目看向还在眺望窗外的她。
池鱼把脑袋转过来,“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把池宴接回来,就要过年了。”
她眸子里的失落和愁绪不需要仔细就能看得明白。那双大而明润的眸子里像是弥漫了一层大雾,看起来让人心疼。
顾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抬手覆住她的。“别担心,我们一定接他回家过年。”
明明是很平常的嗓音,可低沉的时候格外有安抚力。
她垂下眼尾,轻轻地点点头。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医院门口停稳。池鱼抽了三串糖葫芦送上去给丰可可。
她恢复的很好,情绪也缓和了很多,医生说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池鱼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视线偶尔落在顾渊身上,恰巧见他在削一个苹果。
修长的手指压在小刀的背部,连指甲都显得莹润起来。锋利地刀刃被他慢条斯理地握在手里,然后把表皮一圈一圈的削掉,那长长的果皮垂下去,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着。
这么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格外赏心悦目。
察觉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的脸上也挂上抹清润的笑意,把手里的苹果一分为二,递给她和可可。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去洗手。
两人在医院呆了一会,丰可可便催他们赶快回家,加上池鱼却是有点困了,便拉着顾渊一起告别离开。
临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迎面推过来一辆车,车上是两个因为火灾而烧得面目全非的人,周围的人群被紧急疏散。医生护士面色焦急,而身边的家人的哭喊让人绝望。
顾渊揽着她亦往旁边退了退,随即医生和护士们推着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池鱼只是看了一眼那病床上的人,却瞬间被震惊到说不出话。那人已经看不清楚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血肉粘粘在一起,白床单被染得通红。看起来惊悚又恶心。
病人疼痛的大叫,可声带似乎受到了伤害,只能变成悲伤的嘶吼和悲鸣。让一切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当年她的父母亲,在大火中殒命的时候要比这个更加的严重而绝望。而她自己一个人,在孤零零的停尸房坐了好久。记忆里那段不再想被提起的过去就这样一幕又一幕的在眼前重演。
她直直地盯着那远去的人群,却觉得双腿发软,怎么也移不开视线。胸腔发闷,渐渐开始喘不上起气来,不自觉地伸手攥住顾渊的衣角,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墙上倒去。
顾渊瞬间察觉到怀里人的不适,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固定住,避免她倒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避免她再去。
他的怀抱温暖而又踏实,可池鱼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微颤。心脏的某一处就像塌陷了一般,刺痛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眼角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攥住他衣袖的手越来越近,直到攥出褶皱也丝毫不知。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我在这呢。”知道她被吓坏了,他低声哄着,声音温柔而清润,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良久,她才在他的怀里渐渐平复下来。可思绪依旧是混乱和空白的,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抱起来,然后带回家的。
池鱼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漆黑的一片。
外面似乎下了雪,窗帘开着,乌黑高大的树影张牙舞爪地在窗外摇曳,像是巨大的怪兽。看起来格外可怖。
她挣扎着坐起来,旁边的床头灯立刻被打开,她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了一下眼睛,再偏头看清人时,猛地扑到他的怀里。
“别怕,我在呢。”他把她圈在怀里,小心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池鱼的身体还有些打颤,后背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趴在他怀里吸吸鼻子,很委屈地嗯了一声。
“我梦到我爸爸妈妈了。”
她的父母,在梦里模糊地连容貌都看不清了。可喊她名字的声音却依旧清晰明了。两人和她的中间隔着一条路。大火渐渐在他们身后弥漫。池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过不了那条路。
明明很窄,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她就是怎么也走不过去。任凭她拼了命的大喊,父母就像是听不见一般,这是手牵着手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冲她笑。
直到那大火逐渐蔓延上来,两人的身影在熊熊的大火中被吞噬。
惨烈的红色,鲜血一样充斥着她全部的视觉。
那明明是最绚烂炎热的夏天,可她的心却在听到父母去世消息的时候陷入冰霜。
如果没有绘画,也许她在那年的夏天就熬不过去了。
顾渊等了片刻,见她呼吸平稳了些,这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掰过来看了看。
女孩的一双眸子却格外平静,却满满的都是恐惧和害怕。
像是轻轻一戳,就能碎掉。
他不禁皱眉,大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瓣,声音轻柔,“不怕了,我在这里,那里都不会去。”
池鱼咬咬唇,刚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顾渊,谢谢你后来找到我。”
她的话来得突然,他却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可眼前悲痛到平静的小姑娘那里会知道,再次相遇的那个下午,她也是他往后余生的全部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