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红墙外,月上柳梢头。
正是初春,海家大院中的杏花已经悄悄绽放,一阵欢声笑语自杏林深处的听琴阁传来,笑声中夹杂着阵阵悦耳的琴声。但见枝头掩映间,露出一座宏伟的建筑,如非月夜,定能见其青砖绿瓦,红柱白阶。
灯火通明的阁内,人影晃动,杯来盏去,战员外与一位头戴官帽之人正在痛饮。
另有纤影端坐,玉臂轻抬,葱指抚动,琴声如流水般潺潺而至。
在听琴阁左侧五十米外,又有一座阁楼,飞檐挑月,明窗如画,便是战员外十六岁的独子战龙的居室。
此时,尽管听琴阁中的喧闹声阵阵传来,战龙睡得却实,而且烛光映照下,只见他英俊的脸上,浮着一层笑意。
却原来,此时这位公子哥梦到了一位仙子。
那仙子白衣飘飘,伫立于山峰之颠,如梦如幻。
战龙心弦跳动,喉咙干涩,跌跌撞撞地奔到山上,叫道:“仙子,仙子……”
只待他离近十几米处,仙子突然回眸一笑,纵身而去。
虽只是一瞥只间,战龙却如遭电击,浑身麻酥酥的,整个人软软地坐了下来。只见仙子眉目如画,超凡脱尘,嘴角边抿着一丝笑意,一只玉手轻抚着胸前乌发,当真是千种丰姿,万般柔情。战龙望着仙子逝去的方向,喃喃地道:“仙子,等等我……等等我……”
却见山下海浪滔滔,烟云渺渺,仙子已不知去处。
天际一阵闷雷响过,刚刚还是明月清风的天气,忽然间阴沉了下来。
战龙坐了起来,望着突突跳动的烛火,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最近,战龙一直做这样的梦。每次在梦中,他都能看到那位白衣仙子。战龙为之情牵魂绕,如痴如醉,每到夜间便早早入睡,渴望在与白衣仙子在梦中相遇。
窗外春雷滚动,楼内春心荡漾。
战龙斜身依在雕龙玉床之上,拉了拉身上的团花锦被,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版画,痴痴地出神。
那画说不出是何等材料制作,画中除了一个少年外,还有一位白衣女子,脚踏岩石,长裙拖地,玉手轻抬,明眸远眺,当真是意境悠远,让人无限遐思。据说一个人伫立海边,一年中总能看到几次海市蜃楼的景象,景象中幻现着一座仙山,云雾飘渺之中,仙影隐约,便似极了这幅画。这幅画就是战龙出生时,从天上落到海家的。战龙素喜笔墨丹青,于是将版画珍藏了起来,悬挂在自己房间。此时望来,也不知是梦是真,但觉图中仙山,白云缭绕,让人神往。
雷雨已去,天色渐亮。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似圆月的绿衣丫鬟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套大红礼服,对战龙道:“公子,这是员外为您准备的新衣,您试一下,合不合适?”
战龙回过神来,望望窗外,又往往绿衣丫鬟,道:“绿儿,这是婚礼才穿的衣服吧?怎么给我拿来?”
丫鬟扑哧一声笑了,道:“公子,您还不知道啊,员外准备给您办喜事了呢。”
“什么?”战龙忽地跳下床来,只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裤便往外跑。
绿儿忙道:“公子,快穿上外衣,莫凉了身子。”
但见杏林之中,战龙已分花拂枝而去。
转眼之间,战龙来到大厅。
大厅在听琴阁前十几米处,中间隔了一座白玉石桥,明亮的门窗,都是上好的梨木做成,并请了工匠,底边雕着波浪,门框雕着攀龙,而门环之处,又各有一条上跃的鲤鱼。大厅左右墙上,悬挂着四幅山水,下面摆有两排椅子。正中一张八仙桌,左右各摆着一把椅子。此时,左边椅子上坐了一人,面若银盆,浓眉重目,颌下三绺胡须,身着紫色锦袍,正是战龙的父亲战员外。战龙一步踏了进来,叫道:“爹,你是不是要我和陆小姐的成亲?”
战员外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昨天晚上我和陆大人已经商量过了,三天后便是黄道吉日,马上给你们完婚。”
“不,我不完婚。”战龙嘟着嘴,一屁股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战员外把脸一扳,沉声道:“陆大人乃武定府的父母官,你尽早与他的女儿完婚,咱们一家也好在官府的庇护之下。”
“不,我不想完婚。”战龙固执地道。
战员外哼了一声,道:“胡闹,难道你连爹的话也不听了?”
“爹,除了这件事,其他的儿子什么都听。”
“这件事也得听。”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战龙母亲死得早,战员外从小便惯着他,战龙虽然已经十六岁,却常常在父亲面前撒娇。
若是寻常小事,战员外也便顺了他的心意,但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战员外道:“这件事爹给你做主了,你回房去吧,试一下礼服,看哪里还不合适,让绿儿拿去改一改。”
战龙张嘴欲言,战员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开口,多说也无用。
战龙一赌气奔了出来,正遇到拳师林大龙。
林大龙抱抱手道:“公子早。”
林大龙虽是战员外请来教儿子拳脚的,战龙却并没有行拜师之礼,因此,在海府里,林大龙是下人身份,见了战龙也要行礼。战龙将林大龙拉到东厢房角上,低声道:“林师父,有件事我问你。”
林大龙道:“公子请讲,大龙但凡知道,无不明言。”
战龙道:“海上真有仙人吗?”
林大龙神色一动,道:“公子,你问这些干什么?”
战龙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林大龙道:“传说是有的,但林某活到三十几岁,却从未见过。”
战龙目光望向东方的天际。
此时,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天空中飘荡着几朵彩霞,如同踏云飞行的仙子。战龙喃喃地道:“一定有的,我想一定有的。”
林大龙看看战龙,道:“公子,咱们去练拳吧。”
战龙本想去找帐房先生下棋,又怕父亲责怪,只好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位于后院的练武场上。
林大龙紧了紧腰带,从器械架上抽出一条长棍,耍了一套降龙棍法,这套棍法共有三十六路,又分上十二路,中十二路,下十二路,施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密不透风,水泼不入。林大龙在这套棍法上沉浸了近二十年,早已烂熟于胸,但见他棍出似风,横扫一大片,直点一条线,呼呼呼,三十六路施完,收棍于手,再看战龙,却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出神。林大龙走了过去,道:“公子,这套棍法你才练了十几天,棍式虽然勉强记住,但其中的变化却还没有悟到,来,你耍一套给林某看看。”
战龙接过长棍,慢吞吞地走到场中,起手式蛟龙出水,双脚并拢,左手立掌胸前,右手握棍,棍于身体持平。
林大龙摇了摇头,道:“公子,这一招虽是起手招式,意不再攻敌,但要蓄势待发,右手所握之处一定不可靠后,要给左手留下空间,才可与第二式青龙飞升连贯起来。”
战龙唔了一声,按照林大龙所说,右手略往棍的前端握了握。林大龙又摇摇头,道:“目光跟不上,降龙棍法本意是要从气势上压倒敌人,因此施展时,身体不能正对敌人,要侧过身子,头扭向右方,眼睛望向长棍的方向。”
战龙苦笑一下,把棍子一扔,道:“林师父,今天就算了吧,我一点心情都没有。”
林大龙正要开口,有家人到练武场来,对他道:“林师父,员外有请。”
林大龙向战龙抱抱手,道:“公子,林某去去就回。”
战龙心中一喜,口中却道:“好,你去吧,我自己练一会儿。”
林大龙刚走,战龙就回了阁楼。
却说林大龙来到大厅,向战员外请了安,问:“员外,不知唤林某来有何吩咐?”
战员外道:“林师傅,再过几天便是公子的大喜之日,待会儿我要去陆大人那里,商议一下婚礼的事,府上就拜托你了,最近盗贼出没,白日里未必安生。”
林大龙抱手道:“林某定当尽力。”
战员外洗漱更衣完毕,来到府门口,突又想到:“战龙这孩子听说要和陆小姐完婚,情绪大得很,不如喊上他同去,也好与陆小姐联络一下感情。”想到这,战员外又回到府中,正巧看到绿儿托着礼服过来,便道:“绿儿,你去把公子喊来。”
绿儿点点头,回阁楼去了,但很快,只见她又匆匆奔来,人未到,声音已传至:“员外,不好了,公子不见了。”
战员外道:“公子没在楼上吗?定是去找林师父练拳了,或者,这小子去找帐房先生下棋也说不定。”
这时,绿儿已来到近前,她满脸惊慌之色,手中拿着一张纸条,道:“员外,您……您看,这是公子的留言。”
战员外接过纸条一看,愣了,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爹,我走了,我不要和陆小姐完婚……
战员外连连跺足,他知道,这个固执的孩子定然出走了。唉,这孩子,小小年纪,犯什么浑啊,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遇到暴徒怎么办?想到这,战员外决定外出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