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能说话，楚南仍然有办法与人交流。她轻敲三娘的膝盖，让蝌蚪对视她那雾气蒙蒙的灰色眼睛，然后她垂下脸，一只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上。
三娘明白她想要做什么，跟随着她的动作，学着她放缓呼吸，越来越深地呼吸。这个放松技巧有助于平息三娘脑海中乱哄哄的思绪，能让她平静下来。它清理着三娘的思维，让她得以感觉到常常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三娘的法术在皮肤之下嗡鸣，虽然平时也是如此，但现在她有意地关注它。不使用它，但感知它的存在。对三娘来说，沉默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她必须像了解其他法术一样了解它。
在长久的呼吸练习之后，她又拍了拍三娘，让三娘看着她。这回，她指了指自己。
“楚南，我真的不在状态。”三娘想对她解释。但她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个截断的手势，很明显是在说：闭嘴。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会伤害到你。”
楚南在喉咙深处轻轻咳了一声，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笑似的。然后她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黯然地冷笑起来。她所经受的伤害要可怕得多。
“好吧，我可警告过你了。”三娘叹了口气，动了动身子，好坐得更稳。三娘皱起眉头，法力在四周环绕、深入、扩展，直到触及楚南。静默效应倾泻而出。
她被击中了，睁大了眼睛，先是感觉到一阵刺痛——至少三娘希望那仅仅是刺痛。三娘只是在练习，并不是有意要逼迫她举手投降。三娘想到了小蝌蚪，她能唤起风暴，而向松可以燃起地狱之火，但他们俩很难心平气和地对话。和使用蛮力比起来，控制需要更多练习。
三娘的法术越发深入，楚南竖起一根手指来表示不适的程度。三娘极力想将静默效应保持在同一位置，持续且平稳。这就像是要控制住潮水。她不知道被这种静默效应影响是什么感觉。黑龙潭监狱里的灵璧石对三娘不起作用，却渐渐让她周围的人窒息，抽干，慢慢走近死亡。当然，三娘也能做同样的事。大约一小会儿之后，楚南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楚南……？”
她用另一只手示意三娘继续。
三娘想起了昨天的讨论会。楚南现在已经达到第五级的不适了，而三娘还可以更用力。不过，让这里唯一的一个后天道医失去她的法术无疑是不明智的，三娘也不想那么做。
楚南的脸涨成了黑色，她正要再竖起一根手指，地下室的门突然开了。
三娘的注意力和静默效应一下子被打乱了，这让楚南缓过一口气。两个人都回过头，看是谁闯进来了，当她少有地微笑起来时，三娘则怒气冲冲。
“林牧之，”三娘冲着他说道，“你也许没注意到我们正在忙着，你突然打断太危险了。”
林牧之挑起一侧嘴角，本想给三娘一个嘲讽的冷笑，但还是放弃了。像其他人一样，他到这儿以后状态也好多了。补给不那么难弄，衣服的质量也好些，有夹层，有内衬，可以抵御寒冷。食物尚可下咽，屋子里也更暖和了。林牧之的脸色恢复了，花白的头发也有了光泽。毕竟他是水灵族，生来就挺拔勃发。
“好吧，看看我多傻啊。我还以为你们坐在这青石地上是因为好玩儿呢。”他答道。现在，三娘和他之间没什么好感。楚南瞪了他一眼，虽然只是淡淡的嗔怪，但还是让林牧之柔和了下来。“抱歉，三娘。”他飞快地说，“我只是有事情需要告诉楚南。”
楚南扬起眉毛，表示疑问。当三娘起身要离开时，楚南止住了她，并且冲着林牧之点点头，要他继续讲。只要是她的意见，他永远都会服从。
“汉中城出现了大批的撤离，疏月驱逐了几十名勋贵，大多是他父王的老臣们，或是仍然对向松效忠的人。这……
三娘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情报。她从没见过这种事。”
林牧之和楚南凝视彼此，都在沉思这意味着什么。三娘倒根本不在乎那些水灵族的达官贵人、太太小姐，也不在乎他们俩的老朋友。“小蝌蚪呢？”她问。
“她还在那儿，被关着。至于抗议的那些家族会进一步引起何种大断裂，我们也预料得到……”林牧之叹了口气，摇头道，“疏月已经处于战时了，他竟又要掀起更大的风暴。”
三娘动了动身子，在地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他刚才说的对，冰凉的青石令人不快。“我们已经知道要营救她是不可能的了，这些情报又有什么用？”
“唔，这是好事，也是坏事。疏月树敌越多，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我们的机会就越多。但是与他最为亲密的那些人，护着他撤回了他仅有的那一小片地盘，我们也许永远也接触不到他本人。”
在三娘身旁，楚南的喉咙里低低出声，两个人都想到的事情，她说不出来。于是三娘替她说了。
“也接触不到小蝌蚪。”
林牧之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的训练如何了？”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于是三娘回答得结结巴巴。
“还……还行吧，尽量。这儿的老师不多。”
“因为你拒绝和我外甥一起训练。”
“其他人可以和他练。”三娘懒得遮掩声音里的不快，“我可不能保证不会杀了他，所以还是别尝试的好。”
楚南发出声音，但林牧之挥挥手，让她稍安勿躁。“这没什么，真的。你也许认为我不懂，认为我不理解你的立场。你是对的。但我的确尽全力在努力着，三娘。”他向三娘和楚南这边走近一步，这让三娘很反感。因为她们俩都一直盘腿坐在地上，三娘便忙乱地往后挪了挪，这都是处于自我防卫的本能。如果要离林牧之这么近，她得先做好准备才行。“你用不着这么怕我，我跟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