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若翾已经动起来了,正把一件深棕色的曲裾袍披上肩膀。她把她的黑色围巾塞进曲裾袍里,尽管挡住了她可怕的疤痕却挡不住她锐利的眼睛,然后就到储备食物那里去打包。
食物的量还勉强够,但蝌蚪暗自想着,一路上只要有机会,就得再弄一些来,多多益善。至于武器方面——现在总共只有六把剑,想再去偷几支可不容易。三支长剑,三支短剑,赵若翾已经取用了两支,长剑背在肩上,短剑别在胯上。
一旦把剑带在身上之后,她就连睡觉也不卸下来,剑都快变成她的胳膊和腿了。正因为如此,她把两支剑摘下来放回原处的时候,着实令人惊讶。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带武器?”向松拦住赵若翾,而他自己的长剑正拿在手里。
赵若翾则只是拉起裤腿,露出了插在靴子里的一柄小刀。“褒水湾是个大地方人多眼杂,我们得白天找人,晚上带他们走。我可不想冒险随身带着没登记的武器,任何官兵只要看到就会把我抓起来的。在村子镇子里还能碰碰运气,因为那些地方执行法令不严,可是在褒水湾,我就不会那么干了。”
赵若翾放下裤腿,又藏好刀子,又补充道,“你竟然不知道你们颁布的法令,要不是我已经熟悉你了,我会以为你在耍我。”
向松的脸上泛起一些红色,尴尬得连耳朵尖都变成了通红的。他虽然曾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关于法令制度从来就不是向松擅长的。那是疏月主导的范围,自始至终都是。
“总而言之吧,”赵若翾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认为你和雷电女孩是比剑更好的武器。”
蝌蚪几乎都能听见向松咬牙切齿,愤怒且无奈。“我告诉过你了,我们不能——”向松又开始了。而蝌蚪用不着听那些切切言辞就知道他在争论什么。
蝌蚪知道,向松要说的无非是:我们是整个王国的头号通缉犯,我们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威胁,我们会将一切陷于危难。蝌蚪的第一反应是听从向松的,但蝌蚪的本性告诉她,不要相信向松的话。因为鬼鬼祟祟的潜行不是向松的专长——是自己的。
所以当向松和赵若翾争执不休的时候,蝌蚪默默地为隧道和褒水湾做着准备。蝌蚪现在还记得林牧之的书里是怎么讲的,还从赵若翾那儿把地图抽走了。她忙着应付向松,没注意到蝌蚪这轻巧的动作。后来忆辰也加入了争论,站在赵若翾一边,他们仨喋喋不休,而蝌蚪则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心里暗暗筹谋。
蝌蚪心中计较:血眼的地图比林牧之给自己看的那幅更新,更详细。汉中城被大桥——毁在雀鹰队手里的那座——环绕着,褒水湾则借助自然的地势,位于那著名的碗状水湾中央。
城池大部分是人工建筑的,海岸线极其完美。当年修建的时候,万生道人和水精子交替着施法,用泥土和洪水将曾经的废墟改造成了如今的城池和海湾。而在圆形的水平面上,直接跃出的是一条笔直的土路,布满了关隘、巡逻点、路障。
这条路将城池分为两个区:平民区和驻军区,并且直通轩辕之丘,是褒水湾戒备森严的中心区里的一块开阔平坦之地。轩辕之丘在战略上可谓是重中之重,乃是汉中国的军事要地,同时也是重要的兵源地,军中大量士兵都来自这里。
驻军区的水域很深,足以容纳排水量最大的船只,因而是五丈原水师至关重要的停泊港。即使在地图上,驻军区看起来也是咄咄逼人的——但愿窦羽逸和章殿在这区域之外。
城池围绕海湾延伸,在港口和码头之间簇拥着。褒水湾的历史比汉中城悠久,它兼容合并了过去遗留在这里的废墟,道路常有出人意料的急转和岔道。
与方正规整的汉中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的混乱无序——不过对于蝌蚪他们这种法外之徒来说简直完美。有些街巷甚至路基塌陷,直接与赵若翾熟悉的地下隧道相连。从偌大的褒水湾找出两个新人绝不容易,但这么看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特别是在关键时刻让向松来个小小的失火之类的混乱。
“你可以留下不去,向松,”蝌蚪说着抬起头,“但我不会干坐在这儿的。”
向松闻言中止了争论,转过头看着蝌蚪,那一瞬间蝌蚪感觉像是有一丛干柴被点燃了似的。“那么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做那些必需之事了。”他说。
蝌蚪想向松的潜台词是说,准备好杀死认出自己的所有人——任何人。
“我准备好了。”
蝌蚪只好撒了谎。
不用问,肖子齐肯定是要留下的。就算坚不可摧,他也还是个从没离开过盐沼地的爱抓螃蟹的种田人。在戒备森严的大城池里执行解救任务,实在不适合他,而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但是要说服知夏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过当蝌蚪提醒他得有人看着肖子齐的时候,他便同意留在云车里了。
知夏久久地凝视着蝌蚪,为这暂时的兵分两路说再会,蝌蚪本以为会听见他低声的警告,或者是某种提醒。却只听到了他的鼓励,这比想象中更令蝌蚪欣慰。“你就要去救他们了,”他喃喃低语,“我希望你们一切顺利,能快去快回。”
救他们。这句话回荡在蝌蚪的耳边,跟着她走下碎石的坡道,又跟着她钻进阳光斑驳的树林。一定会的,蝌蚪对自己说道。蝌蚪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直到像知夏信任自己那样信任自己会行了了。
蝌蚪暗暗想:我一定会的,我可以,我可以。
这一带的林木稀疏了很多,这样一来众人不得不时刻保持警觉。在白天,向松就用不着担心他的火光了。他让烈焰一直燃烧着,每个指尖都像是蜡烛的烛心。忆辰完全离开了地面,在树顶上跳跃着,他以高度的谨慎搜索着树林,用猎鹰一般的目光扫过边边角角,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