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蝌蚪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知夏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踱着步子说道：“没过多久，大概几时辰吧，鸭妈妈就找来了。她在屋里走了个遍，后边还跟着一队小鸭子。那可真是吵死了啊，嘎嘎嘎呱呱呱的。清淮和连云想把它们赶走，是吧？”
知夏一边说，蝌蚪一边回忆，仿佛站在门廊上看着哥哥们朝鸭子扔小石子。可是母鸭就是不走，叫唤着她走失的孩子。后来小鸭子回答她了，在萌兮怀里扭来扭去。“最后，是你让萌兮把小鸭子放了。‘你不是鸭妈妈，萌兮，’你说，‘你们俩并不拥有对方。’后来你就把小鸭子还给母鸭了，看着它们摇摇摆摆地走了，排成一队，回到河里去了。”
“我在等你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向松嘀咕着，声音沉沉地闷在胸腔里。他似乎很是惊讶。
知夏冲着王子眨了眨眼，极轻地一点头以示感谢。“肖子齐和窦羽逸不是小鸭子，你也不是他们的鸭妈妈。他们和你一样是独立的人，他们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妈妈，你也不是任何人的妈妈”知夏歪着嘴笑起来，又恢复了瞎胡闹的老样子。“倒是你，看起来糟透了。要是肖子齐在这里，估计也是他照顾你，不是吗？”
“我还不知道吗？”蝌蚪努力对知夏笑了笑，只是微微一笑，这动作却拉扯着她脸上的皮肤，拧动着脖子上那道新的伤疤。蝌蚪只要说话的时候它就会痛，若是拉紧了就更难受。这是疏月从她身上夺走的另一样东西。蝌蚪只要想笑就得忍受灼烧般的疼痛，他要是知道这个一定得高兴死了。“赵若翾、忆辰和他们在一块儿吧，至少？”
两个大男孩一起点了点头，蝌蚪差点儿再次笑出声来。他们一直是针锋相对、完全不同、犹如两个极端的。知夏瘦削，向松健壮，知夏眼神冷冷的，向松则是眼睛如烈炭一般。可是在这儿，在这薄暮的微光里，在蝌蚪蒙着血色的目光里，他们看起来竟然有些相像了。
“雷飞风也在。”向松回答。
蝌蚪眨着眼睛，不知所措：“雷飞风？他在这儿？和我们……一起？”
“他似乎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向松说。
“那你……你相信他？”
知夏靠在墙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救了窦羽逸，几天以来也是他帮忙把大家带到一起，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就因为他是个捉螃蟹的？就因为他偷东西？”
蝌蚪想，像自己一样，像自己过去一样。“好吧。”即便如此，她也忘不掉信任错付的代价。“但我们无法完全相信，不是吗？提前提防着一点，总不会是错事。”
“是你不相信任何人。”知夏恼火地叹了口气，在地上蹭着鞋子，想再说多几句，可是又知道不该继续。
“他和赵若翾在外面，是个不错的巡逻员。”向松这是在帮知夏说话。蝌蚪简直震惊，自己晕过去的这四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这是达成一致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向松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意，知夏也是。两个人竟然笑着对视了一眼，蝌蚪开始怀疑自己其实还晕着，这些都只是梦里的幻觉。
“他倒不像你说的那么不中用。”知夏对王子点了点头。
蝌蚪推了推向松的肩膀，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醒过来了吗？”
“我向天地日月起誓，不是啊。”向松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一只手摸着下巴，抓着稀疏的胡子渣。自从从汉中城逃出来，自从那个目睹父王送命的夜晚，他一直没刮过脸，胡子渣让他的下巴发青。“窦羽逸比单纯的起义者更有用，要是你相信法术的力量的话。”
“我当然相信。”各种各样的法术在蝌蚪脑海里过电影，一个比一个厉害。“她有什么本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向松承认道。手环咔嚓作响，激发出的火花迅速变成了燃烧的火球。火球在他手上停滞了片刻，完全没有烧着他的袖子，随后便被他懒洋洋地扔进了地面中央的一个小土坑里。火焰放射出热量和光亮，替代了落下去的太阳来照明。“她的能力是过目不忘，或者可以加上过耳不忘，她能记住一切东西，相当不可思议。她记得住大祭酒庄园图书室每一本书里的每一句话。”
仅此而已，蝌蚪眼前浮现出的战士形象立刻烟消云散。“真是有用，可惜了她不能做学问，”蝌蚪讥讽道，“我一定会让她给我们讲个故事听的。”
“她才懒得理你呢。”知夏说。
但是向松进一步解释道：“你不明白，小蝌蚪，她有完美的记忆力，完美的理解力，每一天的每一刻，擦身而过的每一张脸，耳边飘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住。她读过的所有兵书战策、道经丹书，或是天下地图，都能理解于心。她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图书馆，不，比那还要强，是会说，会不断自我加强的活图书馆。”
虽然更乐于见到月晕而风之术，这样强大的法术，可蝌蚪也渐渐明白窦羽逸这种人的价值。如果林牧之在，他一定会没日没夜地研究她，试图弄清楚这种奇异的能力。“有人训练她吗？谁能帮助她运用她的能力？如果她是如此独特的话？”
向松的脸上掠过一丝骄傲：“我不是教练，但我把能教的都交给她了。她已经是个像样的剑士了，今天早上又学会了怎么操纵云车。”
蝌蚪吸了口冷气：“她会开云车？”
向松耸耸肩，干笑一声：“她驾驶云车载着其他人去马嵬坡了，应该快回来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好好休息。”
“我已经休息了四天了。是你们需要休息。”蝌蚪反唇相讥，伸手摇晃向松的肩膀。可蝌蚪发现自己这几下动作弱得可以忽略不计，向松根本一动不动。“你们俩看着就像走动的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