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蝌蚪的恐惧被愤怒冲淡了，因为要来这儿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不是疏月，是那个头领，自己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他是她的父亲，那么他应该姓赵。
虽然，第一眼看见这个姓赵的，自己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一直打着十二分的提防，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生死场的地牢黑暗、空洞、幽深，疏月突兀地站在那儿，脸色苍白，眼神闪烁，向蝌蚪伸出双手。在恍惚的记忆里，温柔的手指和尖锐的利爪不停闪现，它们全都想要蝌蚪鲜血淋淋。
“我曾经告诉过你要隐藏起自己的真心，可你没有听我的。”
这是疏月对蝌蚪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就将蝌蚪送上了刑场。现在回想起来，这还真是个好得不能更好的建议。
蝌蚪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希望能把这糟糕的回忆一同呼出去——现在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你对这些有没有什么办法？”蝌蚪指了指牢房的四面墙，问道。此刻，吸烟能看到角落里模糊的轮廓，那块方形的灵璧石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暗，揳进了墙壁的嵌板中。
过了好一会儿，向松才从同样痛苦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他好像很高兴被蝌蚪打断思路似的，轻巧地扶起椅子，把它们摆到屋角。向松站起来，头几乎擦着牢房的顶部，把一只手放在了灵璧石上。对两人来说，在这座岛上，这块石头比任何其他东西都要危险，比任何其他武器都更有杀伤力。
“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弄到这个的？还把它安放在这儿，简直匪夷所思。”向松嘀咕着，手指试探着想找到一点儿缝隙。但那石头平平整整地嵌在墙角，严丝合缝。
终于，向松叹了口气，向后退开，看着探视窗。“我们最好的机会就是击碎牢门，除此之外没有绕过它的办法。”
“我发现这块石头，怎么说呢，嗯，它的力量比较弱。”蝌蚪盯着那块灵璧石，它也以默然注视回敬蝌蚪的视线。“在生死场时，我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可现在远没有那么糟。”
向松耸耸肩说：“只是因为数量没那么多罢了，但这也足够受的。”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是偷来的吗？”
“肯定是偷的。灵璧石极其少见，而且它的数量是有限的，一般来说只有朝廷才能使用——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
“是没错……在汉中是这样的。”
向松晃晃脑袋，一脸困惑：“你是说，这是从别的地方弄到的？”
“他们走私运来的货物出处甚广，西羌山麓、陈仓栈道，还有其他地方。而且，你有没有在这儿看见过士兵？有没有看清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向松摇了摇头：“没有。自打昨天那个血眼混蛋把我关进来之后，我就没见过任何人。”
“他们称呼他为‘头领’，他是赵若翾的父亲。”
“她这个父亲可比她棘手多了，不过我的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蝌蚪冷哼一声，把话题又拉了回来，说：“我看见那些士兵好多都穿着蓝衣服，这说明他们都是蜀人，向松。所以，赵若翾、头领，他们可能要比之前想的复杂，他们的势力可能更盘根错节。这就意味着，灵璧石可以来自其他地方。”
向松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情。“这——这不可能。我亲自到边境战线去看过，根本没有可以穿越的路。”他用手在半空中画着地图，看着它。蝌蚪当然是看不懂的，但向松显然非常熟悉，了如指掌。“湖的两岸都被封锁了，斜谷道就更不用提了。传送物资也许可以，但人不行，更遑论这么大数量的人。除非他们有翅膀，否则不可能通过。”
蝌蚪猛地吸了口气，一下子明白了。青石场院，据点深处的巨大仓库，不知通向何处的宽阔路面……
难道他们真的是从天而降的？
如果向松都有能飞的机关，那么别人为什么不可以？
“我觉得他们确实有翅膀。”
让蝌蚪惊讶的是，向松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真诚的微笑。他转向探视窗，透过小铁窗看着外面空空的走廊。“这些人的手段可真够卑劣的，但这样一来雀鹰队可要让我弟弟头痛了。”
蝌蚪也笑了。如果头领就是这样对待他的所谓同盟者，蝌蚪倒是很乐意看看，他是怎样对待仇敌的。
饭点来了又去，标志只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蜀人士兵托着食物盘子来了又去。他示意两人往后退，面冲着后墙，这样他就好把托盘从门缝里推进来。但两个人谁也没理他，仍然倔强地站在窗前。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老士兵转身走了，笑着吃掉了蝌蚪的晚饭。这完全不会影响到蝌蚪心情，因为她就是饥一顿饱一顿长大的，一连十个时辰不吃饭也没问题。向松则不然，他的火系法术对体力要求很快，这让他胃口比一般人大得多，而食物缺乏立即让他脸色苍白，两眼盯着盘子里的灰色鱼肉。
“如果你想吃，就该早点儿告诉我。”蝌蚪咕哝着，坐了下来，“要是你饿肚子，就没什么可利用的了。”
“他们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向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明天早饭时间之后，我假装饿晕，你就等着看他们的郎中挨揍吧。”
这计划不怎么可靠，蝌蚪觉得这就是小孩子发脾气。
向松当然看出来了，反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蝌蚪不高兴地说。
“不出所料。”
“哼。”
灵璧石的存在对两个人都产生不小的影响。它剥夺了两个人最为依赖的法术，牢房的囚禁让两人都变了样子。对向松来说，变化在于，他更机敏了，更愿意花时间来思考了。他无法燃起烈焰，便只能转而求助于多想想办法。不过，他居然最后就想出来这么一个可笑的，孩子气的主意，蝌蚪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