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波之下，有那么一两次，他轻轻按住蝌蚪的胳膊，小声地告诉蝌蚪该怎么做：停、游、慢、快……直到他终于抓住了头顶上的码头，才停了下来。
幸运的是，货轮正在卸货，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都在那里。不然的话，这些士兵一定会发现水里竟然有两人行为不诡。那些货物仍然是灰白色的板条箱，打着绿色三角形的标记。蝌蚪好奇这里面是什么，难道还是衣料？
谁知道谜底立即就在她面前被揭露了。一只箱子倾覆开裂，蝌蚪便明白了。散落码头的，是各种武器——长矛、腰刀、胸甲——一个箱子里就有如此多的武器。它们映着太阳闪闪发亮，还是崭新的呢。这是给雀鹰队的又一份大礼，来自盘根错节的、蝌蚪想象不到的隐蔽势力。
这念头让蝌蚪游得更快，甚至越过了知夏，肌肉都开始痛了。蝌蚪冷得嘴开始发紫，不过还是坚持着直游到了码头底下，这儿是安全的，不会被码头上面的人看见。知夏紧紧跟着，就在蝌蚪后面。
“就在我们下面。”知夏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夹在码头底部的金属板和海水之间，成了一种怪异的回声。“我用脚指头都能感觉到。”
知夏皱着眉，全神贯注地伸长一只脚，去踩那隐蔽的一号营房。他那拉扯身子的样子，就像一只瘦长的鹤，蝌蚪看了就想笑。“有什么可乐的？”知夏咕哝着。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水性真好。”蝌蚪狡黠地笑笑。这种感觉真好，蝌蚪觉得自己和知夏又有共同的秘密目标了，这感觉就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虽然这是潜入秘密军事暗堡，而不是谁家没锁好的屋子。
“好了，我找到了，”知夏说着脑袋沉入水面之下，又猛地冒了上来，张开双臂划着水，好让身子半浮在水中，“暗堡的边缘。”
现在，最难的部分来了：要一直屏住呼吸，没入黑暗的水下。
知夏在蝌蚪脸上明白无误地看到了恐惧。“抓着我的一只脚，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带你的，你记得千万别松手就是。”他说。
“行，我绝不会松手的。”蝌蚪连点头都费劲了。月池在暗堡的底部，不过是水下二十五尺罢了。
“根本不值一提。”赵若翾曾这么说。这未免有点托大，蝌蚪可是觉得挺值得一提的……蝌蚪一边想，一边瞥着黑洞洞的海水。“知夏，我不能让海水抢在疏月前面把我弄死了，我还有些帐要找他算清楚的。”
对别的人来说，这冷笑话完全不好笑，知夏却慢悠悠地笑了起来，水波映得他的牙齿闪亮亮的。“好吧，虽然我很乐意让新汉中王头痛一下，”他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还是尽量别淹死吧，记得我的话？”
知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就沉了下去，蝌蚪抓住他的腿，紧随其后。
海水里的盐分刺痛了蝌蚪的眼睛，但水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幽暗。海水折射着阳光，打碎了水上码头的阴影。知夏游得很快，拉着蝌蚪沿建筑的一边飞速向下。
水下的波光在知夏光溜溜的脊背上投下斑点，看起来就像个寻海的夜叉似的。蝌蚪则专注地尽力踢腿，同时注意不被水草缠绕。这可不止二十五尺，因憋气而开始头痛的时候，蝌蚪在心里这么咕哝着。
蝌蚪艰难地呼着气，让气泡拂过脸颊，浮上水面。知夏呼气的气流也向后飘过，仿佛这就是蝌蚪和他仅有的呼应。当知夏终于找到暗堡的底部时，蝌蚪感觉到他的肌肉绷紧了，知夏用腿猛力一蹬，把两人都带到了这秘密暗堡之下。
蝌蚪阴郁地想着，要是月池有个大门，而且还是关着的，那该是多荒诞的笑话。
蝌蚪还没顾得上弄清楚怎么回事呢，知夏就向上方浮去，似乎是拉着蝌蚪穿过了什么通道。闷热却令人欣喜的空气扑面而来，蝌蚪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好几口。
知夏已经坐在月池边上，两条腿泡在水里晃荡着，他冲蝌蚪笑道。“以我这个老渔夫的标准来看，你的水性可是做不了一个好渔夫。”知夏摇了摇头，接着说，“还好你不用以此为生，不然我可是真的要头痛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水性比我好了。”蝌蚪一边喘着气一边还嘴，然后站起来，走进了头领的房间。
这里让人感觉很冷，光线暗淡，但收拾得很规整，这种整齐却说不出的令人讨厌。一些旧书被理得整整齐齐地靠右壁摆放着，上面积着灰，书桌靠着墙壁左边，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大量文件和纸页，占据了桌面的大部分。
乍看之下蝌蚪没找到床在哪儿，不过随即看见了，那是一张窄窄的位于书桌之下的小床，看来，这头领休息睡觉的时间很少。
知夏永远像野猫一样对什么都要好奇一番，现在也不例外。他径直走到书桌前，想好好探索一番。
“什么都别碰，”蝌蚪一边说一边拧着袖子和裤腿，“要是滴上一滴水在那些纸上，他就知道有人来过了。”
知夏点点头，缩回了手。“啊呀，你该看看这个。”他的声音有些尖厉。
蝌蚪立刻走过去，忐忑地想着会有什么让知夏如此惊异。“什么东西？”
知夏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这间隔舱里唯一的装饰物：挂在舱壁上的一张小画。这幅国因年久和潮湿而略略抽缩，但那上面的面孔仍然清晰可辨。
画中一共四个人，这四个人从身形上来持姿态严苛，神情却很自如。其中的一个人便是头领，画中他的眼睛还没受伤流血，让人差点儿认不出来。
他的一边则是一个高个儿、修长的女人，另一边又是一个年轻女孩。而画中的那个女人和女孩都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乡下人。她们脖子上的金项链却说明她们的身份绝不会是是一般乡下妹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