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我呢?就当没听见。”
八年来,马死鬼第一次连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剡蝌蚪,而蝌蚪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见马死鬼的脸色比真死鬼还要难看,“砰”的一声摔门拒客。
幸好知夏在不远处等消息,不必眼看着着这一摔摔碎他的期望。
“马死鬼,你帮帮我们吧。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马死鬼还是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就算我能,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在这乱世只要做好心人,就会给自己惹麻烦。你如果连这个都不懂,那么你绝对活不到我这个年纪。做生意,讲究的是无利不起早,帮人——不是我分内的活儿,我也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蝌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然后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一样,自己和知夏唯一的希望,正从她的指尖一点点地溜走。
马死鬼一定看到了蝌蚪眼睛里的绝望,因为他没再说更狠的话,因为没有那样的必要,正如他所说,他是个生意人。生意总归是生意。
可是,他在准备转身回去之后,突然顿住了,然后又转过身来。然后,他探出脑袋看了看街的两边,都是无尽的黑暗像是通向时间的尽头,那里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冲蝌蚪招手,意思是让她进去。蝌蚪马上愉快地照做了。
“谢谢你,马死鬼!”蝌蚪喋喋不休道,“大恩不言谢,我剡蝌蚪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日后必定……”
“进来吧,不过你得先把嘴闭上。”一个高嗓门儿说道。
借着马死鬼唯一的一盏如豆般油灯的暗光,在晃动的阴影里,一个女人站了起来。不对,又好像是一个女孩,因为她看起来比蝌蚪大不了多少。
她个子高挑,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自信的风度,腰上佩着配剑,这是一柄精美的宝剑一看就是她个人所有的,绝对不是军队里那种千篇一律的样子货。
她黑发杏眼又白皙,完全不像竹乡镇的人,而脸上微微沁出的汗珠儿也说明她不太适应这里湿热的气候。她一定不是本地人,也许她是这个地下组织里的人,真正的江湖中人——那种蝌蚪想成为的人。
她朝蝌蚪摆了摆手,让蝌蚪坐在一支简易的长凳之上,接着自己也坐了下来。马死鬼也挨了过来,拉过一把破竹登,眼神在蝌蚪和这女孩之间闪烁不已。
“小蝌蚪,认识一下吧……这是赵若翾。”马死鬼喃喃说道,而那女孩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蝌蚪。陌生的女人之间,在认识的时候总会有这样一番的相互打量。蝌蚪自然也一样。
赵若翾的目光在蝌蚪的脸上扫过:“你想走私货物?”
“对,走私我,还有一个男孩——”
赵若翾扬起那修长、长满老茧的手,打断了蝌蚪说下去的话。
“货。”赵若翾重复了一遍,蝌蚪就把至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蝌蚪的心怦怦直跳:这个赵若翾,看来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打算运到哪儿?”赵若翾问。
蝌蚪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打好主意,自己在知夏面前抖的那点机灵,看来还远远不够江湖上老手的级别。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她开始搜肠刮肚地试图想出某个安全的地方。和一般对地理一窍不通的女孩子不同,蝌蚪脑子里有所知地域的地图上面勾勒出了矿山和河流,标示出了城郭和村庄,以及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从褒水湾以西到陈仓栈道,从北方的散关到太白城和黄金谷的幽冥之地,于蝌蚪来说,都是绝地。
“只要能逃离水灵一族,能活命,就足够了。”
赵若翾眨眨眼睛,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姑娘,得到安全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姑娘,”蝌蚪学着她的腔调反击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相信我,我懂规矩的。”
漫长的沉默,对方把头垂下了,蝌蚪能感觉到黑夜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而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谁也不再说一句话。
这时,蝌蚪觉得赵若翾一定察觉了自己的不安和焦虑,却故意默不作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开口了。
“好的,雀鹰队接这一单生意,小蝌蚪。”
蝌蚪用了全身的劲儿才把自己按在凳子上,事情居然这么顺利就成了。但接下来的话又瞬间让蝌蚪僵住,而且这种绝望之前还要更盛。
“最好可以付现款,五十两白银或其等价物皆可。”赵若翾说道。
蝌蚪差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想咳嗽,可还是拼命忍住了。就连马死鬼也大吃一惊,那张永远不动声色的脸上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五十两白银?”蝌蚪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老天爷啊,上哪去找这么多钱,还是现贷白银,尤其在竹乡镇。这笔钱够蝌蚪全家人一年的过活。不,是好几年。
但赵若翾又开口了,蝌蚪猜她一定特别享受这一套。“付款方式最好是现贷白银,当然你要是只有等价的五铢钱,黄金,珠宝也凑合着可以。当然,前题是价格相当,我想你是懂规矩的。”
五十两白银!
真是一笔巨款,蝌蚪从来没想过自己和知夏的自由如此值钱。就是把自己和知夏卖给人贩子,也绝对换不来五十两白银。
“后天发货,那也是最后的付款期限。”
蝌蚪发现自己以前接触的江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她这辈子偷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值不了这么多钱,更不用说两天内备齐了。这谁能办得到?
可赵若翾根本不给蝌蚪拒绝的机会。
“这个价,你干不干?”
“给我点时间,我去凑。”蝌蚪咬着牙,硬撑。
赵若翾摇摇头,探身过来,蝌蚪觉得对方这时候真是气定神闲,占尽了优势。“这个价,你干不干?”她又问。
这真是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异想天开,但这是俩人最好的机会。也许还是最后的机会。
“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