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的眼神有些发痴,一只手抓住蝌蚪的胳膊,仿佛要把她拉回过去——在那时候,俩个人的喜与忧都还没这么复杂。“你应该待在这儿,留下来。”他说。
“小蝌蚪。”向松耐心地等着,他倚在车座上,但声音里是严厉的警告。
“我不能留下,你别说了。”蝌蚪努力想推开知夏,把他甩在后面,但他不让蝌蚪走。他一直都比蝌蚪强壮,比她有劲儿。蝌蚪何尝想离开家呢,可是她不能那么做。
“小蝌蚪,求你——”
一股热浪袭来,就像一道强烈的阳光。
“放开她。”向松低声说着站在蝌蚪身后。他周身腾起高温,几乎让空气泛起涟漪。蝌蚪能看出他极力自持,控制着减弱热度,不让那危险真的降临。
知夏傻笑起来,渴望着打一架。但他和蝌蚪一样,在集市上偷过东西,在夹缝里生存。这样的人生之下,会知道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于是不失时务地,知夏还是松手了,在蝌蚪胳膊上留下几个指甲印,而这也许就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吧。
空气冷了下来,但向松没有退后。蝌蚪是他弟弟的准妻子,他必须保护蝌蚪,换句话说他才是未来蝌蚪的亲人。
“这交易里也有我的份儿,为了免掉我的兵役,”知夏柔声说道,他终于明白了蝌蚪付出的代价,“你的坏毛病就是总想着帮我,哪怕会牺牲掉自己。”
蝌蚪却什么也没说,她不得不戴上头盔,掩盖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蝌蚪麻木地跟着向松走向车子,坐上了后座。
知夏退了几步,车子发动的时候颤抖了一下。接着,他冲蝌蚪僵硬地假笑起来。要是在以前,他摆出这副嘴脸只能换蝌蚪一顿拳脚。
“我会替你跟赵若翾问好的。”
车子的木头机构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渐渐飞离了地面,带着蝌蚪疾驰而去,远离了知夏,远离了竹乡镇,远离了蝌蚪的过去。恐惧像毒寒冷一样的袭遍全身,从头到脚,但那不是为蝌蚪自己。蝌蚪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蝌蚪是在担心知夏,担心那个傻子要去做傻事了。
他一定会去找赵若翾。加入他们。不过,这个傻瓜会弄伤他自己的。
第二天一早,蝌蚪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站在床边。来了。自己溜出去宫去,违反了王后的严令,他们奉了命来要杀掉自己了。就像他们杀死忆辰那样,蝌蚪联想到。
但自己绝不束手待毙,自己要反抗。
蝌蚪没给那人**何机会,就从床上蹿起来,准备保护自己。蝌蚪的肌肉绷紧了,令人兴奋的雷电涌动也在蝌蚪身体中苏醒。但看清那身红色的羽衣时,蝌蚪便知道这不是什么杀手。眼前是自己的熟人,领自己进宫的那个人——星颜!
星颜熟门熟路,似乎经常做这样的事,而蝌蚪显然不是。她手里托着一只黑底上有暗红花纹的托盘,托盘上满是米酒、春饼和其他蝌蚪可能想要的早餐。星颜像个驯顺的侍从那样紧闭着嘴巴,眼睛却仿佛在蝌蚪打着招呼。她盯着蝌蚪的手,那上面盘旋着蝌蚪已然习惯的电涌。蝌蚪甩甩手,蹭了蹭流动着电光的手指,直到它们缩回皮肤里去。
“真是对不起,”蝌蚪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可对方仍然没说话,“星颜——”
但她只管准备着早餐,然后说出了让蝌蚪无比震惊的几个字。这几个字如今在蝌蚪听来如同雷击——或是诅咒。“**而起,杀尽不平方太平。”
蝌蚪震惊得呆住了,都没能答上话,她就往蝌蚪手里塞了一块饼。
“等等——”蝌蚪想拉住她,但她躲开了,又深施了一礼。
“慢用。”她突兀地结束了对话。
蝌蚪呆呆地盯着星颜的背影消失,房间里静默一片,只回响着她没说出口的话。
星颜也是雀鹰队的人。
蝌蚪手里的春饼出奇地冰冷。
蝌蚪低头一看,自己的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清水。杯底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正在晕开。墨水分解成细小颗粒,打着旋儿溶化在水中,没留下一点儿痕迹,最后只余一杯浑浊的水和一张皱巴巴的纸。蝌蚪明白了这是给自己的一个讯号,果然,他们在宫里是有人的。
纸条上的讯息不难记,只有一个词。
丑时。
蝌蚪意识到自己和雀鹰队的联系相当紧密,这让蝌蚪很安慰。但不知为什么,蝌蚪发起抖来。也许,盯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不只是那些王后的耳目,到底有多少势力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而这也不是仅有的纸条,另有一张躺在床头柜上。蝌蚪的新日程表由王后亲笔写成,那完美的字体真令人头痛。
你的作息有所更改:卯时,早餐;卯时二刻,训练;辰时,礼仪;午时二刻,午宴;未时,礼仪;未时三刻,课程;酉时三刻,晚餐。杨博易会全程护送。此作息不接受任何协商。
德盈王后
“所以他们终于让你进阶参与训练了?”杨博易冲蝌蚪咧嘴一笑,似乎因为带着蝌蚪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试炼而颇为自豪。“你的表现要么特别优秀,要么就是糟透了。”
“我可能两者都沾点边儿。”
看来别人的动作比自己想的要快得多。蝌蚪回想着昨晚在家里发生的事情,知道这新日程表是拜向松所赐,但蝌蚪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说真的,要参加训练蝌蚪很是兴奋。如果就是蝌蚪曾看到的、向松和疏月所做的那种训练,个人能力的特训,蝌蚪肯定会跟不上进度的,但至少有人能跟她聊聊法术什么的。蝌蚪想,如果自己真正够幸运的话,一定会把卫有仪那臭婆娘揍得爬不起来,后半辈子都凄惨地卧床度日。
杨博易咯咯笑着摇头说:“做好准备吧。众所周知,那些老师能击倒最强壮的战士,他们可不会喜欢你的无礼。”
“我也不喜欢被打趴下。”蝌蚪反驳道,“你的训练是什么样的?”
“唔,我九岁的时候就直接从军了,所以我的经历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说,似是回忆起过去,眼神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