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血眼头领,颇有深意地说:“不过我们之间的联系远超国家边境。我们保护自己,因为其他人不会伸出援手。姑墨已经严守秘密二十年,在残忍镇压之中建立起了我们自己的姑墨国。我相信你能理解这些。”
确实,蝌蚪甚至都没在意自己的微笑扯痛了伤疤。
“不过我们现在不再隐蔽了。我们拥有自己的军队和一切军事手段,它们终于有事可做了。除了汉中国和陈仓栈道,其他地方也仍然牢守政权。在天下苍生死伤无数之时,赞陀屈哆则面临着更糟的命运。”
啊。蝌蚪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一连串古怪的事情让她的脑子慢了下来。不过,现在她还是明白了,原来头领接纳自己这帮人并非出于善意,甚至也不是出于需要,而是因为害怕。
游戏的又一个玩家出现了,而蝌蚪并不了解他们。不过至少,蝌蚪和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水灵族,像疏月那样的人,大家的敌人也一致。但蝌蚪心里掠过一丝无法忽略的凛冽:向松也是水灵族,林牧之也是水灵族,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蝌蚪在心底告诫自己必须像头领那样不动声色,看看这些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百目魔君——摩睺逻迦,姑墨国的领袖,以特使之权责派遣我们来到这里,向雀鹰队伸出友谊之手。”摩诃萨说道,他自己的手则在大腿外侧抽搐着。“赵若翾头领已在两周前接受了这一同盟关系,他的上级、总坛的白莲长老们也如是。”
总坛。赵若翾含糊其辞的所指,越来越近了。她从来也没解释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蝌蚪开始一点点地窥见雀鹰队的全貌,而且这个雀鹰队果然是个假名。
蝌蚪虽然没听说过“白莲长老”,但她还是面无表情。蝌蚪暗自盘算,因为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了解的情况有多么多——或多么少。不过以这孪生两兄弟讲话的方式来看,他们应该把自己也当成了个领袖,似乎还可以掌控雀鹰队。可是蝌蚪明白,事实上自己连自己都掌控不了,如果能也许就不会和向松闹到不说话的地步。
“我们已经联合了相似的组织和势力,范围遍及天下多处诸候,这一网络犹如车轮辐条那般复杂。”摩诃萨看着蝌蚪说,“我们提供安全的通道,这里的任何一个赞陀屈哆都可以前往给予他们安全、自由的国家。他们不需要战斗,只需要活着,自由地活着。这就是我们的建议。”
蝌蚪的心狂跳起来。自己只需要活着。自己有多少次渴望这个东西?多不胜数。包括在竹乡镇,当蝌蚪最终痛苦地认识到自己平淡无奇,只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她想要的也只是“活着”。竹乡镇教会了蝌蚪平凡生活里的价值、痛苦,也教会了她别的东西,那是更重要的一课: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那么,你们想要什么作为回报?”蝌蚪咕哝着,但并不想听见他的回答。
摩诃萨和摩诃多交换了颇有深意的一瞥,他们眯起了眼睛,却静默无声。蝌蚪毫不怀疑这兄弟俩可以用语言之外的东西沟通交流,就像德盈太后的耳语那样。“百目魔君请求由你来护送他们。”两个人一起说道。
一个“请求”,蝌蚪简直想笑,这世界上才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你本身就是燎原之火,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将大有裨益。”他们不需要战斗?蝌蚪就知道这里面根本不包括自己。“你将拥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精心挑选的赞陀屈哆,他们将追随守卫你左右。”
会有新的力量在汉中成为王,而那王位正是你为他所建!
几天前,当蝌蚪逼迫三娘加入自己的队伍的时候,她曾对蝌蚪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蝌蚪终于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感受了,也惊恐无比地发现她的话可能成真。
“只有赞陀屈哆吗?”蝌蚪答道,稳稳地站了起来,“只有这些?告诉我,你们姑墨国的真面目是什么样?你们只是用旧势力来交易新的东西吗?”
两兄弟仍然坐在那儿,用恳切的目光望着蝌蚪。“你误会了。”摩诃多说着拍了拍左眼之下的那道伤疤。“我们和你一样,小蝌蚪。我们因自己身为赞陀屈哆而备受苦楚,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重蹈覆辙。我们出于善意提供庇护,尤其是对你。”
蝌蚪在心里骂道:撒谎。都是谎言。他们提供的不过是另一个台子,要自己在上面表演罢了。
“我眼下所在之处并无不妥。”蝌蚪看向血眼头领,盯着他那只好眼。他现在不再皱着眉头了。“我不会走的,至少现在不会。这里有一些事情亟待处理,都是些你们无所谓的普通人的困扰罢了。任何想跟你们走的新人,你们皆可带走,但我不会走的。如果你们想强迫我做出任何违反我自己意志的事,我会让你们尝尝被电熟的滋味。我不在意你们的有多大的势力,也不在意你们声称的自由。告诉你们的领袖,仅有承诺无法打动我。”
“那么,你想要什么行动?”摩诃萨问道,扬起修整精致的眉毛,“什么才能打动你,使你站到百目魔君这一边呢?”
这条路蝌蚪已经走过一遍了。在这局棋里,蝌蚪有了自己的王牌——随便他们管这叫什么。但跟这两兄弟多说无益,所以蝌蚪只是耸了耸肩。“行动给我看看,然后再说吧。”蝌蚪暗自发笑,转身准备离开,“把疏月这个新王的头拿来,你们的领袖便可以踩着我上位。”
可是,摩诃多的回答让蝌蚪浑身的血都凉了:“你杀了那条老母狼,可那对杀死小汉中王没有任何助益。”
蝌蚪步履轻快地走出了那间房间。
“这倒是奇哉怪也,剡姑娘。恕我直言,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