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出现在蝌蚪和疏月视线中的是一只金属“长桶”,在三个人的面前停止了滑行。它的外壁是由不完全冶炼的粗金属拼接而成的,上面还有小孔一样的窗子。伴着刺耳的声音,一道门打开了,三人所在的小平台上立刻笼上了一股热气。
门里面的座位上,赵若翾向三人微笑,她招招手,要三人钻进这金属桶里:“上来吧。”
没时间犹豫了,蝌蚪和疏月只好颤抖着坐上座位时,赵若翾说道:“这东相被工匠称之为‘羲和车’。它的速度相当快,源自水灵族不屑一顾的古老技艺。”
在蝌蚪的背后,马死鬼把门关上了,蝌蚪马上感觉简直像是被塞进了一只特大号的铁桶里。要不是担心这巨型铁桶会一头撞烂,蝌蚪倒还真会觉得新鲜有趣。不过此刻蝌蚪只是死死地扒住了屁股下的椅子。
“这东西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在哪儿造出这东西的?”疏月扫视着工艺拙劣的铁车,大声问道,“镔铁城在我们的统治之下,工匠是为——”
“我们有自己的工匠和我们自己技术,疏月王子。”赵若翾说,看起来相当自豪,“你们水灵族对雀鹰队的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多一些讯息了。”
不过,赵若翾还是没能说什么,因为列车突然倾侧,几乎要把众人从座位上甩下来。虽然赵若翾连眉毛都不抬一下,但是显然也不方便进行谈话了。大家就这样安静无声地坐着,任由车子向前滑行,加速。
蝌蚪感到难受极了,她觉得自己的胃都要和脊骨挤到一起了,真应了那句话——前心帖着后背。其它人似乎适应得更快,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交谈了,主要是疏月提出一些关于羲和车和雀鹰队的问题。蝌蚪暗自庆幸没人叫她加入谈话,否则一定会吐出来或直接晕过去,她觉得自己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好。但疏月已经完全适应了,就好像他事前已经多次坐过一样。
疏月看向车窗外面,仔细观察着那些模模糊糊一闪而过的怪石和岩壁:“在我看来,我们是在往南去。”
赵若翾坐在她的座位,点头道:“正是。”
“可是,南部是瘟疫区。”他瞪着她吼道。
可赵若翾不过耸了耸肩,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
“等等,瘟疫区?你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蝌蚪终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疏月焦躁不安起来,他猛地冲向关着的车门。完全没人阻拦他,因为他哪儿都去不了。这样的速度下,他根本无处可逃。
“你知道那里会怎么样?瘟疫区?我们不能去那里。”疏月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害怕了。
赵若翾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容,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道:“要知道得了瘟疫可不得了,死都不得好死。一步步地,先是恶心、呕吐、头痛、痉挛、吐血,最后,就是死路一条。非常痛苦地死掉。”
蝌蚪觉得自己就要吐出来了,她不得不忍着强烈的难受:“你为什么这样做呢?我们来这儿是要帮你的。”
“小蝌蚪,快让车停下!你能让车停下!”疏月扑到蝌蚪膝盖上,抓住蝌蚪的肩膀拼命摇晃起来。“停下!”
就在这时,这铁皮罐头发出一声刺耳尖鸣,让蝌蚪吃了一惊,紧接着就一个急刹车停住了。疏月和蝌蚪四仰八叉地摔到地板上,脑袋重重地撞上了金属桌子,简直头痛欲裂。车门打开了,一道光从外面射进来,照在众身上,这时蝌蚪才看清外面也是一个火把照明的平台,但是要比之前那个大得多,通向更远的、视野之外的某个地方。
赵若翾看也不看一眼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快步跃上平台:“你们是不是要一直留在铁车上?”
“别出去,小蝌蚪。这个地方会让我们送命!”
蝌蚪却想,这也太不合理了,赵若翾没有理由杀掉自己和疏月啊。而且,她就算要害死自己,又何必费力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方?这更讲不通。这时,外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蝌蚪耳朵里哀哀低鸣,几乎盖过了赵若翾的冷笑声。蝌蚪重新坐了起来,看到她正耐心地等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南部、辛庄城,仍在瘟疫之中?”赵若翾疯了一般笑着问道。
疏月磕磕巴巴地说:“我们不断地派一些人去探查这些危险的地域,报告一直说这里为障气笼罩——”
赵若翾点点头:“你们让谁去执行这种送死的任务,不会是你们自己吧?”
“当然是四民们,”疏月哑着嗓子说,“金、木、火、土,四种人。”他终于明白了赵若翾的意思。“哦,原来是假的,瘟疫已经消除了。”
赵若翾笑了,她点点头,伸出手帮疏月站了起来。疏月盯着她,仍然充满戒备,但还是跟着她走到了平台上,而后沿着一段青石楼梯向上走。阳光自上而下倾泻,清新的空气打着旋儿扑面而来,和地下阴沉的湿气混合在一起。
而后一行人终于重回地上,在外面的空气中呼吸着,仰头看着低垂的雾。四周皆有围墙,但它们原本支撑的天花板已然不见,只余下残垣断瓦,还隐隐可见上面的雕梁画栋的痕迹。当蝌蚪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便看见天空里有高耸的阴影,顶端直没入薄雾之中。街道上宽阔漆黑的石板开裂了,沉寂百年的灰色野草正在萌芽。树和灌木在青石地上蔓延,在角落和拐角里慢慢恢复,不过更多的已经被清除掉了。破碎的木头在蝌蚪脚下嘎吱作响,阵阵灰尘在风中飘荡,但无论如何,这个十足被忽略的地方,并无荒废之感。蝌蚪了解这个地方,从林牧之的历史课上,从旧地图里。
赵若翾用一只胳膊环着蝌蚪的肩膀,笑得野性而真挚。
“欢迎来到辛庄城——现在叫青木川。”她用了人们遗忘已久的老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