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走啊。”蝌蚪实在不想再带上一个黑帮混混当拖油瓶了。“对我们来说,他已经没用了,不是吗?”
“要是他进了监狱,被抓去用刑,怎么办?”向松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威吓,冷冷地提醒蝌蚪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的那些事。
“他的三个手下都是为我等而死,为了保我等安全。”蝌蚪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孔了,她也不想记住。“所以,就算受折磨也不会怎么样吧。”
“任何人所思所想都会落到德盈王太后手里,你亲眼见过的,”向松忍不住说道,“你和我比其他人都清楚,如果她抓住他,我们就暴露无遗了,褒水湾的新人们也难逃一劫。”
王后之为人,素来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
可为了某种可能性,向松想杀死一个人。而蝌蚪自己的沉默即是赞同。更让她感觉羞耻的是,她意识到向松说的没错。但至少向松不会让自己下手,尽管自己的雷电能瞬间毙人死命。
向松把手伸进披肩里,去掏那把藏起来的刀子。蝌蚪的双手缩进袖子里,抖个不停,祈祷着雷飞风继续往前走,脚下的步子别磕绊。那样他就不会背后中刀,就因为只是帮了自己。
安义市的主楼层比下面吵闹得多,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蝌蚪让自己的感官收敛了一点儿,为了保持机警而摒弃掉那些无用的细节。不爱逛菜场的人会嫌这里聒噪脏乱,爱逛菜市场的人说它烟火生气。它有包罗万象的真实。什么都容得下!
在这菜场你能看见拖泥带水的莲藕,会看见杀鱼宰鸡的“色彩斑斓”,你还能看见一般的柿、瓜、豆、叶、鸡纵、蜜环。接踵摩肩的男人女人,说着滑溜溜的方言,大摇大摆的逛来逛去;有化着精致美妆的姑娘,买了两根黄瓜,轻盈盈的离开;有说个不停的老头,总共买了一块豆腐、一个萝卜,仍旧念叨着出去;有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的妇人,左一包右一袋的满满当当更多的是菜品。大差不差的小老板,各有各的生意经,有的特别会夸自家菜,有的特别能吹烹饪法,有的擅长送葱,有的擅长让价……
蝌蚪的一只眼睛都抽搐起来了,对准了集市中央的官兵哨卡。它只比普通货摊大一点儿,六面中五面带窗户,一面开门,木瓦屋顶,里面塞满了官兵而不是货物。官兵太多了。蝌蚪的恐惧急剧增加。
“快点儿,”蝌蚪低声道,“我们得再快点儿。”
说着,蝌蚪加快步子,超过了向松和赵若翾,就要赶上雷飞风了。这时忆辰回过头瞥了一眼,皱起眉头,不过他的目光从蝌蚪身上越过去了,越过了同一方向的三个人,盯住了人群里的什么东西——不,什么人。
“有人跟着我们,”向松喃喃说道,更紧地抓住了雷飞风的胳膊,“估计是水毛子。”
蝌蚪本能地翻起披肩,往后看了一眼。那些人其实并不难认:光头,头皮上用青色颜料刺着帮派图腾——锯齿状骨拼成的鱼骨。人群里小心行事的水毛子帮众不少于四个人,他们跟着蝌蚪一行,就像一群老鼠跟着另一群老鼠。
他们两人在左,两人在右,从两侧包抄过来。要不是情况棘手,蝌蚪真会好好笑话下他们那混搭风格的鱼骨头。人们一见到他们就认出来了,躲开了,让他们先走,让他们去追杀。
其他普通人很明显是害怕这些小混混的,但蝌蚪不怕。对那些在哨卡附近转悠的几十个官兵来说,这几个暴徒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这些官兵可能是水灵族里的神行真人、黄金力士、可能会掌心雷——能让蝌蚪和朋友们流血、受伤的水灵族。
不过蝌蚪明白,他们并不像宫廷里的那些水灵族——那会耳语者、瞬身术、三际皆空术这类厉害法术的人那么危险。像德盈王太后那样可怕的耳语者是不会穿上低阶的黑色甲衣的,他们高居于水灵族统治的塔顶,而不是这集市里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离这儿还远呢——至少现在是。
但令蝌蚪意外的是,第一击并非来自后面,而是迎面而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露出了真面目,用她粗糙的木头拐棍钩住了雷飞风的脖子,轻轻一个回拉便把雷飞风掀翻在地,同时扯下自己的斗篷,光头和鱼骨头图腾赫然在目。
“鱼市不够你玩儿了吗,朋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雷飞风,口中揶揄。忆辰也被带倒了,手脚和雷飞风缠在一起,他自己的那副拐杖突兀地立着。
蝌蚪想冲过去帮忙,但一只胳膊揽住了蝌蚪的腰,把她拽回了人群里。其他人驻足围观,等着看乐子,没人留意到蝌蚪和向松隐没在人堆儿里,就连那四个水毛子帮也没发现。蝌蚪想,看来自己并不是他们的目标——目前还不是。
“走。”向松在蝌蚪耳边沉声说道。
但蝌蚪站着不动,她不愿意走,即使是和向松一起。“我们得带忆辰走。”
雷飞风想站起来,但那个水毛子帮女人给了他一下,那拐棍狠击在骨头上,发出“咔嚓”一声。她动作敏捷地掉转武器,对准了忆辰。忆辰机智地倒在地上不动,举起双手假装投降。他瞬间就可以消失,一跃到达安全的地方,但他知道不能那么干——四周都是人,官兵哨卡就在附近。
“好死不死,打什么架啊?耽误老娘生意!”旁边有个女人嘟哝着。她似乎是唯一一个被这一幕搅得恼火的人。商贩、顾客、街上的孩子,全都见惯不怪,官兵也无动于衷,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甚至还有几个掏出了五铢钱,为这街头混战下赌注。
这时,又是一击,砸中了忆辰带伤的肩膀。他咬着牙,极力把疼痛的**咽了回去。但那声音回荡在整座安义市,蝌蚪甚至能亲身感受到,随着他的抽动而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