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连忙摇头，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免得父亲真的崩溃：“头领会去的，他知道斜谷道，所以没必要——”
“他只知道蜀人那一边的情况。”清淮已经站在行李箱旁边，开始翻检他的东西了。他在找要带走的东西。“可是五丈原的战壕是不一样的设计，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晕头转向。”
在蝌蚪的记忆里，这可能是清淮说过的最有智慧的话。他从来不被人当作聪明孩子，但是话说回来，他毕竟在前线待了五年还能活着回家，比大部分人的四年兵役都要长，这不可能全凭运气。蝌蚪突然意识到，两个哥哥身上的勇气，远比自己以为的多。蝌蚪曾经想过，哥哥们错过了多少自己的成长历程，但反之亦然，对蝌蚪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们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他们像自己一样，已经是战士了。
蝌蚪此时的缄口不言犹如默许，他们立刻就开始打包行李了。蝌蚪真希望自己能告诉他们不要去。如果蝌蚪真心实意那么说，他们也许会听的。但蝌蚪说不出口。蝌蚪需要他们，一如她需要忆辰。
蝌蚪唯有祈愿，不要把这两个哥哥也送进坟墓里去。
蝌蚪就那么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抖个不停。蝌蚪爬上娘亲旁边的铺位，任由她抱着自己，一直抱着自己，很久。蝌蚪做了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她的努力永远不够，泪水向断了线的链子。
乱糟糟的大厅里人满为患，但不是为了吃饭。头领发出“绝对优先-顶级任务”的征集令不过一时辰，这里便挤满了他精心挑选的亲信和主动前来的志愿者。蜀人都很安静，训练有素，严肃刻板，义军士兵就要吵闹得多了，就连赵若翾也难以一下子整顿好。她已经被重新任命为使者了，但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她一言不发地坐着，心不在焉地捏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当蝌蚪走进这一片混乱，身后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哥哥时，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消散了，所有人都在盯着蝌蚪看。
只有赵若翾除外。
她连头都没抬。蝌蚪穿过大厅时，马洛和冷千秋还鼓起了掌，于是不少人都跟着鼓起掌来，让蝌蚪不禁一阵脸红。接着，窦羽逸也开始拍手，让蝌蚪十分惊喜的是，她身旁站着奶奶，还有三娘。她们没事。
蝌蚪微微吸气，想要放松一点儿，可是环顾四周，她也没见到肖子齐、郎行良和琪薇。他们可能是自愿不来参加的，可能因为伤得太重，尚未脱险。蝌蚪这么想着，在赵若翾身边坐下了。清淮和连云跟过来，紧挨着蝌蚪身后，像是两个贴身护卫。
蝌蚪发现自己这一行并不是最后到场的，史若城也来了。他应该是刚从幽谷紫地被接来，匆匆冲蝌蚪点了下头。他没关门，知夏随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向松，还有林牧之和楚南。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蝌蚪的心霎时狂跳起来。
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但表达的是截然相反的情绪。很多人——大多是蜀人，一见到这三个水灵族就站了起来，叫嚷声此起彼伏，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意思明白无误：我们不希望你们在这里。
混乱之中，向松和蝌蚪四目相交，也许只有短短一眨眼，他便先转过头，在房间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了。林牧之和楚南跟在他身边，无视其他人的揶揄和敌意，知夏则走到前面，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了蝌蚪旁边。他很随意地朝蝌蚪点了点头，好像只是来吃顿饭，就像以前来蝌蚪家里蹭饭的时候一样，那么自然而又不引人注意。
“所以这到底是要干吗？”知夏说道，嗓门儿大得足以压过其他人的议论声。
蝌蚪盯着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有些茫然无措。上一次见面，还是他把自己从赵若翾身边拽走，一脸厌恶的神情。现在他却满面笑容，甚至还从外套里掏出一只苹果，让蝌蚪咬第一口。蝌蚪有些犹豫，但还是接受了这好意。
“你都不像你自己了。”他在蝌蚪耳边轻声说道，随后把苹果抢回去，自己咬了一大口。“忘了那些，还像我们在竹乡镇时那样瞎胡闹，怎么样？”
微笑扯动伤疤，一阵疼痛。“好啊。”蝌蚪压低声音，只让他一个人听见，“谢谢你。”
有那么一瞬间，知夏愣住了，颇为少见地若有所思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挥了挥手，语带讥讽地说：“哈哈哈，怕什么，我可见过你干更荒唐的事。”这不过是安慰蝌蚪的谎言罢了，但蝌蚪还是任由他说。“现在这个‘绝对优先-顶级任务’到底是什么？是你的主意还是血眼头领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血眼头领走进大厅，张开双臂，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我的。”蝌蚪嘟哝着。这时抱怨议论的声音已经低下去了。
“安静。”血眼头领的吼声犹如一记鞭子，蜀人立即服从了，动作迅速地在座位上坐好。他扫视四周，那些持异议的人也都闭上了嘴。他看着房间后面——向松、林牧之和楚南，说道：“他们三个是水灵族，没错，不过也是我们行动的可靠盟友。他们来这儿是获得我许可的，你们对待他们要像对待其他盟友一样，要像对待我们同一战线的兄弟姐妹一样。”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目前是。
“你们来到这里，是因为一项你们尚不清楚的特殊行动。这是一种真正的勇气，我要因此赞扬你们所有人。”头领继续说着站到了大厅的最前面。蝌蚪猜想他以前应该做过同样的事，因为在这个位置，他那参差不齐的头发、血红色的眼睛和指挥若定、居高临下的口吻赋予了他绝对的权威感。“正如你们所知，征兵令年龄下调至十五岁，导致更多小娃娃被迫从军。目前，就有这样一个娃娃军团正开赴前线。这个军团有五千人，统统只接受过两个月的训练。”人群里冒出了愤怒的议论声。“我们要感谢小蝌蚪和她的队伍为我们提供了这一情报，我们必须要做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