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扫落几片叶子，落在陈语车上，成东风左右瞄了一眼，并无行人，加快了脚步。
他拉开车门，自行坐到副驾驶，整好座椅。陈语放下咖啡，“早，成总。不坐后面？”
“咖啡。”陈语递给成东风一杯咖啡。
成东风呷了一小口咖啡，看了眼手表，“我们走滨海路去啊。”走滨海路有些绕，但到分局的时间应该是八点半左右，稍晚几分钟并没有问题。
“司机当然得听你安排了。”陈语从车门摸出一个面包递给成东风，他接过面包，一口咖啡一口面包，颇有几分当年做律师时早上上班时的感觉。
海路的车并不多。秋天的风吹散了海上的迷雾，海水与天空一样碧蓝如洗。木栈道上零星有晨跑的人，成东风微微翘起嘴角，笑容迷离。此时，他的心中涌起一种分别时惯有的情绪，应该是酸楚吧。这条路他曾经跟陈语走过、跑过，右边的山他们也爬过无数次。
陈语沉默的开着车，完全无法共情成东风。
车子行驶到滨海路的尽头，陈语并未右拐，而是驶向星海广场方向，她放慢速度，打开车窗，清凉的海风吹进来，她驾车绕着广场慢慢开，海鸥和鸽子成群结队的盘悬着，晒得黝黑的保安站在路边看着陈语的车子慢慢使出视线。
成东风突觉喉头哽咽，这里有他无限的回忆，他看了看陈语的侧脸，有些话涌向嘴边，到底还是没有冲破束缚。
绕完一圈广场，陈语停在分局门口的时候，恰好是八点半，成东风使劲握了一下陈语的右手，在陈语尚未反应过来时又迅速放开，推开车门，大步进了分局的门儿，潇洒的跟保安点头致意，好像是领导来视察一样。
陈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摇了摇头，把车开到了路边的停车位上，继续喝咖啡。
成东风未喝完的半杯咖啡尚留有余温。
陈语喝完咖啡，心想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完手续，甚至有可能要给成东风做一次笔录，决定先开车回律所。
此时，广场的人稠密起来，五月份到十一假期结束之前是北海市的旅游季，星海广场每天聚集了大批的游客。
她进了办公室又把门锁上，拉过椅子，面向大海坐着。有个涉嫌诈骗的案件下周就要开庭了，她应该再把卷宗捋一遍，但此时心不静，完全看不进去。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陈语坐了片刻，想了下，发了一条朋友圈：预计今天整日都在庭审中，电话、短信无法及时回复，请见谅，有事烦请留言，庭审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复。然后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坐了没几分钟，陈语又锁好门离去，把车开到分局附近，找了个阴凉且能看到分局大门的位置。
十点，一辆警车从分局驶出来，陈语盯着，但玻璃颜色太深，看不清后座坐的是谁。
车辆经过陈语的车时，短暂的鸣了一声笛，随后后排玻璃摇下一半，成东风身体略微向前探出，随后车窗马上摇上了。
陈语放下手机，紧随其后，一路跟着警车到了看守所。
这个时间去看守所，办理完入所手续就是午休时间了，陈语是来不及会见的。
成东风还穿着早上的衣服，戴着手铐，跟着押解的警察进了办理手续的大厅。这是个综合服务大厅，公检法和律师进看守所都在这里办手续。成东风站在大厅里，神色如常，并不在乎周围投来的各种眼神。
陈语拎着一个袋子，“您好，他的这身衣服穿不进吧？家属让我给带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可以一会儿给他换上吗？”警察看了一眼，接过陈语手里的袋子，打量了一眼，拎在手里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成东风穿了一身西服衬衫，不符合看守所的着装规定，全国各地看守所对于着装要求有些小的区别，北海市看守所规定不允许穿带抽绳、纽扣和拉链的衣服，成东风如果坚持穿身上这套衣服，就要把所有扣子和拉链都剪掉。
她本想买一套运动服的，在看守所里，阿迪和耐克就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衣服了，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给成东风买了更贵的。
成东风跟着押送的警察到了AB门这里，AB门这里是两道门夹着一道走廊，两扇门不能同时开启。A门由武警把守，先是验证警官证，然后验证成东风的身份。
“姓名。”武警拿着身份证核对身份证与成东风是否一致。
“成东风。”
“身份证号。”武警面无表情。
成东风报上自己的身份证号，武警把一张小票给了警察，“啪嗒”一声，第一道门的锁打开了，警察拉开门，“到走廊里等着。”
成东风站在走廊里，有几位律师也在等待验证，不时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成东风倒也泰然自若。几位律师正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断西装笔挺的成东风到底是真有实力还是虚张声势。
一位男律师，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塞到成东风手里，“有需要联系我。”成东风顺手将名片撇到地上，不拿正眼瞧那位律师，那个律师也只好讪讪的去A门验证身份，出了A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名片。
成东风过了B门，就正式进入羁押区了，高墙环绕，武警把守。他跟着警察进了大厅，左拐去到专门办理收押的窗口，办好手续后，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体检。
法医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扔给成东风一条白毛巾，“洗澡。”警察给他打开手铐，带他到了隔壁的小房间。
成东风把淋浴喷头扭到一边，把水阀拧到最热的位置，自己躲在角落里，等热水把房间冲的暖和一些他再脱衣服。
几分钟后，传来了敲墙的声音，“别等了，今天收的人多，没有那么多热水了，简单洗下。”
成东风脱光衣服，一股冷气铺面而来，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把毛巾围在身上，在角落里站了几分钟后把水关了，“洗好了。”
警察已经检查过了陈语送来的那包衣服，没有问题，把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律师给你送的衣服。”成东风接过袋子，看到那套价值不菲的衣服，竟扯出一个笑，赶紧把衣服套上。
他穿着看守所统一发放的蓝色塑料拖鞋进了法医的房间，法医看了他一眼，头发和毛巾都是干的。
“有没有心脑血管疾病？”说着吧成东风的胳膊拉过去，开始测血压。
“没有。”
“有没有传染性疾病？肝炎？肺结核？艾滋病？梅毒？”
“没有。”
做好检查，成东风被送到一道铁门前，里边的狱警打开门，把成东风接了进去。
成东风刚进门，狱警就递过来一个黑色的东西，“套上。”
他看了一眼周围，许多等待会见的犯罪嫌疑人都戴着黑色的头套，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成东风也照样把头套戴上。
“跟我走。”狱警戴着成东风越过那些等待会见的人往里走，接受着大家的注目礼。
走到二监区，管教在105号监室门口停下，“你就在这个监室，所有刚进来的都现在这个监室过渡。”不等成东风反应过来，背后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成东风接下来的自由，是有棱有角有边界的十八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