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玉玉不多余2025-04-13 15:489,720

7.

太子哥哥的生辰也快到了,我想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连着好几日将自己关在小阁楼里,捣鼓东西。

这日,我看着手中已经成型的蝴蝶纸鸢,兴奋的去了御花园先试试,正玩得开心时,一阵风吹过来,刮断了纸鸢的线。

小翠从远处跑过来,慌张的唤我: 「公主,殿下出事了,你快去,快去凤仪宫。」

我慌不择路的跑向母后的寝宫,却还是没赶上见太子哥哥最后一面。

我到的时候,太子哥哥已经咽气了,沈言知被押在一旁,母后哭昏在榻边,父皇脸上也了无生气。

看到我,父皇勃然大怒,一脚踹在我的心口,「孽障!就是你,就是你引狼入室,害死了你自己的嫡亲兄长!」

我心口发疼,浑浑噩噩的看向眼前的一切。

沈言知看到我被父皇踹倒,挣扎着要上前,却被侍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禁不住问出声,「父皇,这是怎么了?」

父皇痛心疾首,捂着胸口坐在一旁,虞贵妃见势赶紧上前给父皇顺气,还不忘指责我:「曼曼啊,素日里你皇兄最疼你,你怎么还联合外人杀害自己的兄长呢?」

我不解的看向虞贵妃,她是容舒和容越的母妃,宫里唯一的贵妃,容舒和我不对付,她对我也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容舒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妹妹你可真是,胳膊肘都已经拐出北狄了。」

看着贵妃和容舒的神色,直觉告诉我,此事和他们有关,可我如今没有任何证据,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不敢轻口反驳,那样只会加重父皇对我的厌恶。

我伏倒在一旁,默不出声,余光看到沈言知担忧的神色,轻轻的摇了摇头,告诉他我没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8.

太子身死,父皇震怒,当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言知,父皇下令将他关入了死牢,向南怀去信,要惩治沈言知,若南怀不允,即借此事发难,围攻南怀。

沈言知早就被放弃了,南怀肯定不会救他。

母后陷入昏迷,父皇将对沈言知的怒火牵连到我身上,罚我禁足,再不能在宫廷里走动。

为了避免我私自去见沈言知,他更是不让任何人待在我宫里,如今母后陷入昏迷,我出不去。

这日下了大雪,雪花飘进窗内,小翠将狐裘披到我肩上,催促我关窗歇息。

我看着外面的茫茫大雪,喃喃问出声,「小翠,你说,沈言知会不会很冷啊?大牢里有没有人给他送些御寒的衣物?」

小翠没有回答,因为我们都知道,下了死牢,是真的会死。

「还是妹妹良善,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担心别人。」

我还在想着,容舒尖利的声音就从殿外传了进来,她像一只孔雀一样,高傲得仿佛已经飞到了枝头。

我转头看她:「你来干什么。」

太子哥哥死后,前朝后宫天翻地覆。

父皇不堪受击,内庭已经传了多次御医,即便我不能出宫,但皇位不稳的消息还是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容越如今是宫里最年长的皇子,有贵妃为他筹谋,储位势在必得。

若容越堪当大位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只爱酒色,朝政国事更是一窍不通,北狄若是交到他手中,迟早会亡。

这样的道理,我明白,但父皇不明白。

贵妃最懂儿子,父皇每夸赞容越一次,贵妃便准许他多纳一个美人。

她将容越伪装得恭谦有礼,仁孝至上。

9.

「我皇兄很快便会是北狄的太子,来日是北狄的君王,你和你那短命的兄长,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罢了。」

自太子哥哥出事后,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我的寝宫,想来是已经胜券在握了,所以才得了空来讥讽我。

我不想和她争口舌,「我母后呢?母后怎么了?」

她脱下肩上围着的轻裘,抚弄了下衣摆沾上的雪花,满不在乎的答:「皇后娘娘凤体无恙,放心,你们有机会告别的。」

我来了气,捏起茶盏扔向她,正好砸在她额角的伤疤上。

那晚她给沈言知下药,对沈言知投怀送抱,灯火昏暗间,沈言知将她推向桌边,烛火倒下,浇在她磕伤的额头上。

她最在意的容颜,就这样破了相。

此事不光彩,沈言知也趁夜逃了回来,没有证据,她只能在寝宫里对着束手无策的御医嘶吼嘶吼。

茶盏砸到容舒时,她气得要上前杀了我,一旁的宫女拉住她,劝道:「公主,现在还不能动她,您忘了,娘娘说……」

两人神色之间有些奇怪,但我知道,容舒此时还不敢动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容舒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被弄脏的衣衫,轻笑,「倒是忘记了此行来的目的了,皇后娘娘醒了,让我来请你过去。」

我一听这话,立刻冲了出去。

凤仪宫里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我看着床榻上面色灰白的母后,红了眼眶:「母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母后抚了抚我耳边的发丝,爱怜的拥我入怀。

小翠说,父皇和太子哥哥都中了南怀的千机引。

这是南怀的秘毒,只有南怀皇室之人会炼制。

宫里人都说,沈言知是南怀的卧底,他潜伏北狄多年,利用我接近太子哥哥,伺机谋害储君,在获取父皇信任后,给父皇也下了毒。

父皇中毒时日少,暂没有性命危险,可皇兄却因此丧了命。

「母后,他不会的,你知道的,儿臣救他出杂舍时,他连话都不会说,又哪里会制什么秘毒?」

母后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后背,「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可是如今,母后也救不了他。」

我看向母后,她姣好的容颜上添了几缕皱纹,鬓边也隐隐有白发蹿了出来。

太子哥哥没了,于母后而言,何尝不是天大的打击。

「母后,我想去见他。」

母后从枕下拿出一个墨绿色的令牌,嘱咐我:「去吧,救他出来,和他一起去南怀。」

这是皇祖母的密令,当初父皇和母后大婚时,她亲手交到母后手中。有此密令,北狄皇宫里的所有宫人都会听候差遣。

「母后护不住你们,去南怀吧。」

我跪在地上,含泪叩拜,「待儿臣将他送回南怀,儿臣就回来陪着母后。」

10.

踏进死牢时,彻骨的寒意冒了上来。

沈言知被关在最深处的水牢中,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看到他,眼泪涌了上来。

这些年,我将他养得金尊玉贵的,他本来就容貌出众,精心养着后,更是不输上京的任何世家公子。

可如今,不过短短半月,就已经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了。

我刚要解开他手上的铁链,容舒就从一旁走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他。」

我垂下眼睫,思索着要怎样应对。

「别想了,我专程在这里等你的,容曼,想救他,拿你怀里的东西换。」

她说的是母后给的密令。

贵妃要想让容越登上储君之位,就得获得宫里下人的认可。北狄不比他国,一旦他日帝位更替,宫人只认执令之人,所以她想要这块令牌。

我转过身与她对视,一字一句的道:「你,做,梦。」

「人我会救,令牌也不会给你,有本事,你杀了我。」

在北狄,血肉相残是大忌,一旦被发现,会被逐出宗祠,他们敢对太子哥哥下手,不过是看准了沈言知这个契机。

容舒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容曼,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吗?」

我身边只有小翠一个婢女,她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对峙良久,容舒率先放弃,她勾起唇角,满不在乎的道:「呵,我倒是不着急,只是不知道,你身后的人急不急。」

北狄的死牢,有进无出。

南怀皇帝病重,如今太子监国,已经传了信过来,沈言知不是南怀皇子,在北狄犯罪,自当交由北狄处置。

沈言知的母妃早逝,甫一出世就被送往北狄,南怀不会有人想救他。

这死牢里再待些日子,他真的会死。

我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保全自己,否则谁都救不了。

11.

夜幕降临,寝宫外出现了一抹黑影。

来人跪在我面前,沉声道:「求公主救殿下。」

我凝眉看向他,问道:「你是谁?」

「唐家死士,唐七。」

沈言知的母亲姓唐,生前是南怀最受宠的妃子,后宫诡谲,无论何处。想来,她当初的死也是另有隐情,否则南怀皇室为何会如此着急的将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遣送他国。

唐七说,这些年他们一直潜伏在北狄,伺机救沈言知回去。

以前是找不到机会,我将他带出杂舍后,他们找到机会接近沈言知,可他却不愿意走了。

前些日子我被禁足,今日去过死牢后,他们才找上我,求我救沈言知。

我知道沈言知为何不愿意走,因为当初接他回宫的第一日,我曾说过,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不许回南怀。

他当时还不会流利的说话,只是看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这些年的一切。

太子哥哥课业繁重,宫里的人对我只有尊敬,一众姐妹之间,各怀心思。

只有沈言知,他是我亲手从禽兽笼中带出来的,他愿意时时刻刻的陪着我,事事维护我,我很喜欢他,想将他永远的留在身边。

可是如今,我护不了他,他只会成为贵妃一党拿捏我和母后的把柄,他留在北狄,只有死路一条。

听说当初,南怀皇帝很喜欢唐贵妃,在她怀孕时甚至还写下诏书,如果生的是男婴,即刻立为太子,若是女子,赐号宝珠。

可惜唐贵妃难产,南怀皇帝一朝失去爱人,将怨气都撒在刚出世的婴儿身上,任由他人随意处置。

有唐家的人在,他若是回到南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天蒙蒙亮时,我轻抚上小腹,做下了决定。

12.

「母后,沈言知暗害兄长,求母后让儿臣代为行刑,替皇兄报仇!」

我跪在凤仪宫里,双手奉上令牌,恳求母后让我去杀了沈言知。

母后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问我:「曼儿?你不信他?」

「昨日我去了死牢,沈言知亲口承认了是他杀了太子哥哥,他就是故意接近我的,求母后下令!」

母后颓废的靠向床沿,失望的看着我,「曼儿,你莫要中了他人的奸计。」

我摇摇头,坚定的答:「儿臣很清醒。」

母后摆摆手,不愿再同我说话,让我退下。

我脱下公主的发饰,一身素服跪在了大殿中央,「儿臣引狼入室,害死兄长,殃及父皇龙体,求父皇处置!」

「儿臣引狼入室,害死兄长,殃及父皇龙体,求父皇处置!」

句句含泪,声声泣血,为太子哥哥,为沈言知,也为我自己。

三个时辰后,父皇终于打开大殿的门,看向已经面色惨白的我,开口道:「你若真的觉得自己有罪,孤给你个机会,去亲手了结杀害你兄长的凶手,也算不枉这些年他对你的疼爱。」

我伏首应下:「儿臣遵旨。」

满宫里都在传,二公主辨明真相,在殿前跪了三日,终于求得父亲原宥,如今要亲自去处决杀害自己兄长的凶手。

那些年老一点的宫人都在唏嘘,皇家无心。

父皇又何尝不知,太子哥哥之死蹊跷,可是如今已经折了一个储君了,他不能再将另一个“品行端正”的皇子也折进去。

本来想以沈言知为借口,挥师南怀,谁知信函还未进南怀国门,南怀太子的亲笔书信率先到了北狄,父皇有气无处撒,只能杀了沈言知泄愤。

可沈言知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只能由我来处决。

13.

踏进牢门时,沈言知的黑眸紧紧的盯着我,不放过我一丝一毫的动作。

我抬手让人将东西拿上来,白绫、匕首、毒酒,「看在那么多年相伴的份上,你自己选一样吧。」

「你不信我?」

我看向他的眼,冷声回答:「太子哥哥中毒而亡是事实,宫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你杀了他,我如何信你?」

他还是不死心,「宫里人心叵测,你宁愿信他们也不信我?」

「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一直都是一只披着羊皮的郎,你难道忘了,当初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在做什么吗?」

沈言知怔愣住了,眼圈泛红,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自抑。

我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进:「你残暴,冷血,毫无人性,你连一只兔子都下得了手,在兽笼里活下来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沈言知眼神慌乱的低下了头,我心里钝痛,但还是继续说:「是我将你带出来的,可你却杀了我最敬爱的兄长,难道还不该死吗?」

说着,我拿起一旁的匕首,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膛,他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我,眸中情绪万千,可我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他瘦弱的身躯往下流淌,染红了地面。

许久后,他的呼吸渐渐弱了下来,牢里寂静无声。

「啪,啪,啪。」

容舒边走边拍打着手掌,笑得妖冶,「都说最毒妇人心,没想到深藏不露的兔子,才是最狠的杀手,妹妹,我可当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

我没想到她会来,心下一慌,假装镇定的擦了擦袖口的血,「皇姐过奖了,妹妹比不得你,杀人不眨眼。」

「可我都没舍得杀了他呢。」她勾起沈言知垂下的脸,仔细摩挲,「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我都说了,只要他臣服在我的裙下,我保他性命无忧,可他不愿,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没回答,容舒又自顾自的说:「他说,他此生只爱容曼公主一人。」

「真是死板,和那夜说的一样,不懂情趣。」

怕她再看出什么端倪,我上前挥开她的手,召人上前将人抬下去。

容舒拦住了眼前的人,狐疑的问:「这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像要跳出来了一般,强装镇定:「这是父皇派过来监督我行刑的人,如今人已经死了,自然要带回去让父皇过目,你若不信,那就一起好了。」

容舒思索片刻,讪讪的放下手,「抬走抬走,一个死人而已,本公主多的是英朗俊俏的面首。」

14.

将人送出宫后,我看着眼前的唐七,弯身行礼:「我如今出不了宫,求各位带他回南怀,至于以后如何,就全靠各位相助了。」

唐七向我回礼:「谢公主大恩,我等一定会将临渊殿下带回南怀。」

临渊,沈临渊。

这是唐贵妃咽气前为他娶的名字,临渊而立,骨血不折。

可惜,北狄皇宫折断了他许多的骨血,让他戴罪逃亡。

北狄死牢多的是折磨人的蛊毒,那日初次见他我就发现他被下了蛊毒,匕首上沾满了缚骨生机,只要沾到血肉,能解百毒。

他体内的蛊毒需要通过鲜血排出体外,而缚骨生机又能给他的身体注入新的养料,闭息只是暂时的,七日后他就会醒过来,而那时,他已经到南怀了。

正想着,眼前突然摇晃起来,落地之前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睁眼,是在母后的寝宫,母后一脸关切的看向我,「曼儿,你有身孕了。」

早在半月前我就有预感了,只是没来得及召御医就发生了这些事,如今确诊了,还有些不真实。

我抬手摸向平坦的小腹,无措的看向母后。

在北狄,有孕是喜事,无论孩子的生父是谁,这都是受上天庇佑的孩子,没人能动他,哪怕是皇帝。

15.

一个月后,南怀传出消息,流落民间的皇子被寻回,名沈临渊。

百姓或许不知,但四国皇室都知道,什么流落民间,那是曾经在北狄当质子的沈言知。

父皇大怒,褫夺母后的凤印,将我关在最偏远的冷宫。

一日,我吃下宫人送来的冷饭后,惊觉不对劲,狂吐后被毒药伤了嗓子,再也说不出话。

容舒隔着院墙奚落我,「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能不死。」

沈言知几次三番拒绝她,言辞犀利的羞辱她,沈言知钟情于我,为此,她含恨心头,时刻想着报复我。

我没想到,我再次踏出冷宫,是为了见母后最后一面。

自太子哥哥死后,母后就如断了线的纸鸢,一日比一日衰败,后来父皇收了她的凤印,将我关了起来,母后更是忧心至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拉着我的手,喘着气说道:「曼儿,嫁给秦扬,他能护得住你。」

秦扬,表舅家的小儿子,混世魔王,却自小钟情于我,明知我和沈言知两情相悦,却放言非我不娶。

那天接住我的,就是表舅家的小儿子,秦扬。

他将我送回宫里后,向母后请旨,说愿意娶我,护我周全。

我哭着摇头,在心底喊道:母后,儿臣可以护好自己的。

母后进气赶不上出气,瞪大了双眼紧盯着我,死死不愿咽气。

我知道,她想给我找一个好的归宿。表舅是护国大将军,也是母后的母族,一定能护得住我,可是我不愿,我还要等沈言知呢,我不能嫁给秦扬。

父皇已经拟好储位诏书,不日就会立容越为太子,容舒借着容越的势,想来是不会放过我的。

母后死死不愿闭眼,一直吊着气垂在床头,一旁的嬷嬷带着所有人跪下求我,「公主啊,您就应了娘娘吧,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您难道想看娘娘死不瞑目吗?」

我看着母后衰败的样子,心如刀绞,最后,含泪点头,在母后的掌心写下两个字:我嫁。

母后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嘴角含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16.

母后死后,父皇也染了重病,立容越为太子,代掌国事。

有母后的遗旨在,我被放出了冷宫,因着母后大丧,我赶在热孝成亲,婚事极为仓促。

容越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的亲妹妹出头,派了十万大军到南怀讨要沈言知,还放出妄言,只要南怀交出沈言知,两国或可相安无事,否则就要刀兵相见。

此时沈言知借着唐家的势力,已经掌握了南怀的半边天,他砍下先锋官的首级送回了北狄,容越在朝上吓得差点站不住。

他本来就没什么才能,以前有贵妃相助,装装样子骗骗父皇也就罢了,如今真的掌权了,就是个绣花枕头,朝臣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除了父皇崩逝那日进宫外,其余时间我都待在自己的公主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容舒派了人在公主府外紧盯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安静的待在公主府中,为我的孩子绣着衣袜。

再次进宫,是因为南怀军队已经攻到了都城门外,容越彻底慌了,召我入宫避祸。

南怀兵临城下,整个北狄皇宫乱作一团,满朝文武商量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扣着手指,不想再听下去了。

容舒突然高声呼唤,提出了退敌巧计,「皇兄,我有一计可退敌!」

容越一听这话,双眼顿时放光,急切的问有什么办法。

「妹妹快说,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沈言知退兵?」

容舒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低声附到容越耳边,絮絮不知所言。

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我安抚的摸了摸肚子,转身准备回宫。

大殿里都是皇室血脉,自母后西去后,我便不再入宫,一时也无人发现我离去。

「曼曼等等!」

17.

我的脚刚跨过殿门,就听到容越的声音,我疑惑的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唤我。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对劲。

「你如今月份也大了,如今宫里也不太平,你一个人回宫恐有事端,这样吧,孤让皇后送你回去。」

皇后是个极温柔的女子,看着她温顺的眉眼,我并未多想,点头答允。

一路上,皇后一直在和我说话,她说容越为了平息战事,日日和大臣们在勤政殿挑灯商议,劳累过度,眼底下时常都是青黑一片,她很心疼。

我安静听着,并未回答。

因为我知道,以容越的性子,他哪是会挑灯商议国事的人,分明是夜夜笙歌,在一众美人之间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眼底下的青黑也是因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并不是什么忧心国事,也就只有我这心地纯善的傻嫂嫂才会相信他的谎言。

我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她搭在我手臂上的手,抿唇笑了一下。

她犹疑着拉住我,「曼曼,你以前和沈言知交情匪浅,要不,你去劝劝他吧,让他不要对北狄如此赶尽杀绝,好不好?」

我看向天边,缓慢的摇了摇头。

皇后不解,这关系到北狄的生死存亡,我为何不愿意前去游说。

我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北狄欠沈言知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有诸多理由灭掉北狄,但没有任何理由撤军。

「有的,你就是理由。」

「只要你愿意去和沈言知和谈,我想他一定会撤兵的。」

无论皇后再怎么劝导,我都不作回应,良久之后,她终于也放弃了。

小翠端上了我的安胎药,皇后接了过来,舀起来吹了一下喂到我嘴边,我紧紧的看着她,没有喝。

被我盯得发怵,她自己张嘴喝了一口,随后将药碗递给小翠,只说不再打扰我休息了。

她走后,我让小翠重新端了一碗安胎药过来,喝下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临睡之前,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沈言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

我想告诉他,我们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嬷嬷说,这很有可能是个男孩子。

他很乖,整个孕期都没有闹腾,这几天宫里频繁的出现“沈言知”这个名字,每次听到,他都会踢我。

我和孩子,都很想见他。

18.

我醒来时,已经被吊在城楼上了。

旁边是被捆住的小翠,而脚下,是高高的城楼,不远处,南怀的大军严阵以待,只等一声军令,就可以冲破北狄的城门,一拥而入。

见我醒了,容舒突然笑出声,「容曼,我就知道你疑心深重,怎么样,那第二碗安胎药喝了之后,睡得可熟啊?」

我心下一惊,原来是第二碗药被动了手脚。

看着我惊讶的神色,她笑得更开心了,「我的好妹妹啊,以前父皇就总是赞你聪慧,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沈言知不是最在意你了吗,我知道你不会劝他撤兵,所以我向皇兄进言,以你为饵,诱杀沈言知。」

我平静的看着她张狂的样子,只觉得她天真。

「我的好妹妹啊,你就等着看,沈言知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吧。」

她凑到我耳边,低低的说:「连同他这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永堕地狱。」

我突然瞪大双眼,侧头看她。

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孩子是驸马的,连身边最亲近的嬷嬷也不知道,容舒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拍了拍我的脸,阴恻恻的说:「我当然知道你想做什么,皇妹啊,你的梦做得太美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19.

「沈言知,你看看这是谁!」

容越高声在城楼上呼喊,吵嚷的人群寂静下来,满身鲜血的少年帝王黑眸沉沉,抬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紧盯着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隔着远远的人群,我终于又看到他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停的在翻身踢踹,我都能想象到他开心的样子。

我好想说,沈言知,好久不见。

可嘴刚张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忘了,我早就不能说话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容越在一旁笑得放荡,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孱弱的身子。

「哈哈哈哈沈言知,如今你的命脉被捏在孤手中,只要你乖乖撤兵,跪下向孤俯首称臣,孤或许可以考虑将她送给你。」

沈言知还是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的盯着我。

沈言知的眼睛在死牢里受过伤,如今烈日当空,他微眯着双眼,隐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容舒站在不远处的城楼上,手里的弓箭对准了我,她朝着沈言知大喊:「沈言知,撤兵,我放了她,否则,容曼死无葬身之地。」

沈言知不为所动,轻蔑的扯了扯唇角:「凭你也配和孤说话,怎么,当初自荐枕席没得逞,如今想再试试吗?」

容舒被激怒,愤愤道:「你不过是北狄杂舍里的一个畜生,你如今再怎么尊贵,也改变不了当初在北狄猪狗不如的事实!」

多月不见,沈言知瘦了点,瘦削的轮廓上有浅淡的伤痕,那是在死牢里受刑时留下的。

他的眼眶内陷,胡茬都长出来不少。

两军僵持,南怀军队再不往前一步,容越以为自己找到了制衡沈言知的武器,狞笑着挥舞着双手,「哈哈哈哈沈言知,孤就知道你对孤这妹妹下不了手,还好当初孤没有杀了她,否则,如今还真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容舒命人将我悬在半空,高声朝对面叫嚣:「沈言知,你猜猜,我这好妹妹,嫁给谁了?」

我被吊在半空中时,沈言知身下的马开始焦躁,来回踱步。

沈言知没有答话,他对这样的问答游戏不感兴趣,黑眸沉沉的盯着我,唇瓣紧抿。

容舒自己回答了问题,「她嫁给了秦扬。」

秦扬,那个曾经让沈言知在北狄受尽屈辱的人。

像是要通过言语羞辱来彰显自己的优越一般,她越说越癫狂,将以前沈言知的过往添油加醋的在两军阵前叫嚷出来。

南怀士兵群情激愤,叫嚣着挥军攻破北狄。

沈言知眼中氤氲着怒气,面上不显,缓缓的挪动了右手。

他的袖中有我曾经送他的袖箭,只需一箭,容舒必死。

容舒也看出了沈言知的意图,右臂蓄力,拉满了弓箭,在沈言知出手之前射出了箭,沈言知只好改变袖箭的方向,拦截羽箭。

没人知道,那箭矢是容舒改过的,被打偏后,从尾部再次冲出一支箭,正中我心口。

一箭穿心,一尸两命。

20.

沈言知一直冷静的面容出现了裂缝,逐渐扩大,他慌乱的喊着:「攻城!」

南怀士兵蜂拥而上,北狄的城门很快就被撞开了,容舒被射杀在城楼上,容越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摔在地上等不及站起身,四肢并用着逃离战场。

城破后,昔日欺辱过沈言知的人,都被处以极刑,唯独我身边的宫人,他迟迟没有动手。

他将我的尸身放在了以前的寝殿,日日枯守在大门处。

一日,一个眉眼熟悉的男子走到他身边,拉过他的臂膀,「眼下四国纷乱,需要你来主持大局,曼儿若还在,必不想看你这样。」

我飘在一旁,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是竹已哥哥,是小时候被送去西延的竹已哥哥。

没想到,沈言知竟然记得他,还将他救了出来,带回了北狄。

原来,沈言知一直都知道我做的一切,所以他回南怀后,借着唐家的人,利用老皇帝对他母妃的深情,换来了在南怀的一席之地。

后来又和竹已哥哥暗中联络,获得了西延大部分的兵力,在南怀皇帝殡天之时,一举登上至尊之位。

他来北狄,不是来和我算账的,他是来接我的,他还送竹已哥哥回了家。

小翠颤颤巍巍的将我昔日缝的虎头鞋呈了上来,「陛下,这是公主生前缝的虎头鞋。」

沈言知头都没抬,挥袖拂落在地。

我忘了,没人告诉过他,我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鞋子里滚落出一个纸团,沈言知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静静的坐了许久,一抬眼,看到了从鞋里滚出来的纸团。

他上前拆开,看完后瞪大双眼,紧捂胸口,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血迹喷溅到纸团上,上面赫然写着:吾儿知鸢。

知鸢,沈言知的知,鸢飞九天的鸢。

这是我曾经和沈言知说过,要为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21.

我终于和沈言知见面了,不过,是在他的梦里。

「那个孩子……」

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我没有真的嫁给秦扬,那个孩子是他的,不是秦扬的。

他伸手抱住我,「我知道。」

也许,在他看到虎头鞋里的纸团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伸手描摹着我的眉眼:「连太子殿下都赞我聪慧,公主怎么会以为我猜不到呢?」

是我蠢笨,以为人人都像我一般蠢。

我们一起说了很多很多话,我将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在听说我曾被毒哑时,沈言知红了眼眶。

很久以前,刚将他带出下舍时,为了教他说话,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在他旁边说话。

他伸手摩挲着我的脖子,我摇摇头,「不疼。」

最后,我的身体越来越淡。

「沈言知,答应我,好好治理江山,莫要让易子为质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沈言知醒后,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我的寝宫整整三日,第四日晨光照进大殿时,他推开门,亲手将我葬在了北山的山顶。

他知道,我最想看飞得高高的纸鸢了,在这里,每年春日里,我都能看到高飞的纸鸢。

竹已哥哥成了他最好的帮手,陪着他一起,将分崩离析的四国重新建立起来。

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我身旁,摇了摇我的衣袖:「娘亲,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蹲下身抱起他,嘴角含笑,「好,我们走。」

没走几步,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沈言知,那张小脸,和沈言知有七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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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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