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柔那泫然欲泣，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看得顾维章心头火气更旺。
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经历过风浪。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和恐慌。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顾维章低吼一声，扶着桌子站稳。
“景之那混小子什么德行我清楚，他有那个胆子跟人打架斗殴，但窝藏特务？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事儿肯定有蹊跷！”
他眼神锐利起来，盯着报纸上的照片。
“我现在就去公安局问问清楚！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舒柔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
“问什么问？维章，报纸都登出来了！这还能有假？！”
她死死拉住顾维章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听我的，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先出去躲几天！万一……万一真查到咱们家头上，那可就晚了！”
“躲？”
顾维章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睛都红了。
“厂子怎么办？！那笔要命的贷款怎么办？！追不回来，咱们连这个家都要被银行收走！你让我躲到哪里去？！”
宋舒柔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怨毒。
但她很快又换上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
“可……可是命重要还是厂子重要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维章！”
“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
顾维章斩钉截铁，“景之再混账，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和整个顾家开玩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必须去弄清楚！”
宋舒柔见他如此坚持，知道再劝下去只会惹他怀疑。
反正马建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过，这次顾景之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公安局？
哼，他去部队大院问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她稍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和无奈。
“行，你去问！你去问！问清楚了最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可别问到最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顾维章看着紧闭的房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抓起桌上的报纸，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家门。
与此同时，戒备森严的部队某处。
审讯室里光线昏暗，气氛肃杀。
苏秦和刘梦逸被分开关押审讯。
冰冷的铁椅子，面无表情的军人，以及不断重复的问题。
“姓名？”
“苏秦。”
“昨晚在旅社做了什么？”
“灭火，然后就被你们带来了。”
“认识那个中年男人吗？”
“不认识。”
“谁住在288房间？”
“本来是我，后来让给顾景之了。”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审讯室。
刘梦逸脸色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
她的回答和苏秦几乎一模一样。
事实是怎样，就怎么说。
她们没做亏心事，不怕查。
轮到顾景之。
他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散漫样子，斜靠在椅子上，对答如流。
“姓名？”
“顾景之。”
“288房间是你住的？”
“对。”
“那个‘特务’，你认识？”
“不认识，第一次见。”
“你窝藏他？”
顾景之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
“同 志，你觉得我像那么有国际主义精神的人吗？拿自己的命去保一个不认识的人？”
看他虽然刺头，但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负责审讯的军官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
“不管怎么说，人是在你的房间里面揪出来的，他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还在调查中。”
“真相如何，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委屈你们在这里待几天了。”
顾景之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
“配合调查，应该的。”
另一边。
顾维章心急火燎地赶到公安局。
他几乎是跑着冲进去的。
“同 志！同 志！我问一下，顾景之！我儿子顾景之，是不是被带到这里来了？！”
值班的公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顾景之？没送我们这儿。”
“那是……那是被谁带走了？”顾维章的心沉了下去。
“还能有谁？报纸上不是写了吗？”公安指了指外面，“人被部队直接带走了。”
“部队？！”
顾维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腿肚子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进了公安局，他或许还能托托关系，想想办法。
可被部队带走，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儿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安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行！
他还不能倒下！
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还有那笔贷款！
他咬了咬牙，强撑着精神，转身朝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
刚踏进厂区大门，还没走到办公楼，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是陆怀安。
顾维章现在不想看到他，转身要走，却被陆怀安喊了下来。
“老顾，你可算来了！我刚看报纸，吓我一跳！”
陆怀安拍着顾维章的胳膊，语气沉重：“唉！景之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能干出这种糊涂事！窝藏特务啊！这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顾维章虽然不想说话，但更不想自己亲近的人背上这样的罪名。
“哪有那么严重，景之那孩子，你还不了解？他如果能干出这种事儿，别说国家了，我第一个容不下他！所以老陆啊，不用担心，景之绝对不会有事的，昂？”
顾维章端着领导的架势，回礼似的拍了拍陆怀安的肩膀。
如果说刚才陆怀安的动作是在看好戏，现在顾维章的拍肩膀，才是端足了厂长的架子。
陆怀安敢怒不敢言，只能笑着继续戳他肺管子。
“那就好。不管怎么说，你可一定得挺住啊！现在厂里上上下下可都看着你呢！人心惶惶啊！”
“明天就是咱们厂四年一次的厂长竞选大会了！”
“你可得赶紧把家里的事处理好，打起精神来！”
“我还等着跟你，在明天的选举大会上，好好来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呢！”
势均力敌？
顾维章仗着身高的优势，睨了陆怀安一眼。
脸上却带着志得意满的平和：“放心吧，咱俩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只要是为了纺织厂好，我都没话说。不过，老陆啊，别怪我多嘴，你家赵爱国和陆秀云现在都还在公安局里关着呢，这罪名可是坐实了呀。”
“还好，我家景之只是有窝藏特务的嫌疑，罪名还没坐实，结果没出来之前，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家里的事儿吧。”
顾维章冲陆怀安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陆怀安竟觉得那笑分外刺眼。
可面对铁一般的事实，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