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并不是很大的客厅里,百思不得其解。
手机响了,是妈发的消息,拍了一堆农副产品,问我要不要一点,顺带问老公好。
我刚拿起手机准备回复,电光火石间,我忽然一顿,想到另一个更奇怪的点。
他虽然做丈夫不太行,但做女婿还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对我妈百依百顺,一个月回去好几回,哪怕我没空也会开着车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十里八乡的人都夸我命好,那是嫁了个人,分明是给我妈领回来了个亲儿子。
就前不久,我在这边加班,他还回了一趟老家。老家人跟我说,是我妈不小心摔倒了,他才回去看的。
我当时还感觉羞愧,作为女儿,我居然忙于工作而疏于对妈的关照,因此也对老公有了一些感激之情。
如果要和我离婚,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咬着大拇指,背后突然冒出一层冷汗。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事之间肯定有关联,且于我而言,不会是什么好事。
吱——
一扇门突然开了,我猛地抬头,看到女儿小小的影子站在门口。
咚——咚——咚——
空旷的客厅里,我的心跳清晰可闻。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啊。”
女儿扑向我,在怀里被填满后,我惊恐的情绪也慢慢被安抚。
“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幼儿园呢!”
5
老公又出差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几件事让我的情绪更敏感了,我感觉到他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我决定要把这些事情查清楚。
首先我来到了老公之前咨询离婚的事务所,点名找了那位“离婚专业户”,说明我是陈总介绍来的。
“陈总?”
离婚专业户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相处。
我报上了老公的工作地点,假装是同事:“陈总最近不是被家务事困扰嘛,正好我也打算离婚,陈总就推荐我来找您了,说百发百中,绝不吃亏。”
“嗨。”离婚专业户端起水杯:“百发百中倒不至于,陈总那事儿肯定是十拿九稳了,他的证据相当充足……”
这个律师看起来很好相处,实际上嘴巴是滴水不漏。
三四个小时下来,我得到的信息只有老公来找他了很多回,至少半年前两个人就在接触了,离婚所需要的证据也是这位律师在老公付完律师费后告诉老公需要采集那些内容的。
似乎是一无所获,但在回程的路上,我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证据。
能证明我出轨的证据。
我平时社交不多,公司里也以女性为主,想拍到我和异性相处且容易引起暧昧联想的照片真的很难,更别说其他实锤的照片了。
如果是技术合成的话,法庭上也能很快破解。
依照我对老公这个人谨慎的性格了解,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无法鱼目混珠,他只能偷天换日。
那只有伪造证据一条路可以走。
我第一反应是聊天记录。
现代人聊天都离不开软件,在软件上一定会有记录,就算是删除了,也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
但我们两个人的相处一直很有分寸感,从来不会未尽允许去动对方的手机,更别提翻阅了。他不大可能拿到我的手机去跟别人聊天,只能用自己的微信。
他的微信从头到尾都很男性化,没办法伪装成我,我们俩的聊天记录也能证明夫妻关系,他也没办法伪装成别的男的,跟我聊天,留下证据。
肯定在我们两个之中,有第三张电话卡。
我的眼神移向手提包。
手提包里两只手机。
旧一点的是工作机,里面有一张电话卡。
我的工作以电联为主,所以并没有特意注册微信。
我微微喘息,将车停在路边,拿起旧手机,下载了微信。
在注册页面中,我输入工作号码。
很快,屏幕上跳出“已被注册,如有需要请找回密码”的页面。
我很狠往后一靠,握着手机抵在胸口,大口喘气。
猜测被证实了,我的思路没错!
我没有点击找回密码,把手机匆匆扔回副驾驶,拧开矿泉水,猛灌了几口下肚,直到从喉管到胃里都感觉到了冰凉,思绪才稳定下来。
我重新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直朝营业厅去。
电话卡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用我的身份证直接可以查询到开卡日期。
我在大约一个月前拿到这张卡,可开卡日期居然是一年半以前。
即便是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实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凉气又一次爬上我的脊背,在充满暖气的办事大厅中,我如坠寒窖。
6
我的心被拉扯成两半,一半难以置信枕边人的这些小动作,又心寒,又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他做这些是要干什么。
未知的永远是最恐惧的。
另一半一直在呼喊我摆脱情绪的控制,让理性重新上线,用最快的速度弄清一切真相。
我定了定心,重新梳理了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疑点。
脑子里一团糟糕的毛线球被我粗暴地扯开,拽住一个线头不撒手。
不管怎么样,我要找到所谓的聊天记录。
不能用找回密码。
要是在新手机上找回了密码,新手机上不仅不会有以往的聊天记录,还会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从而打草惊蛇。
但他一定有备份。
既然能花重金请人打离婚官司,证明他对这件事不是一般的看重,他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
我迅速思考清楚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有个习惯,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昏睡半天。我得抓紧机会,利用这个半天的时间,拿到我想要的所有。
我知道他有个寸步不离身的旧手机,我猜测这张电话卡以前的住处就是哪儿。
这次他出差回来,我在给他的水里添加了一点褪黑素,尽量延长他的睡眠时间,保证自己的行动完整。
我从他的包里偷出了旧手机,一打开,果然里面没有电话卡了。
我揣着旧手机出门,一路上心惊胆战。
我的计划很简单。
找一家同品牌的手机直营店,购买一款新的手机,把这部手机里的备份全部导入到新手机里。
现在很多手机的功能都很齐全,一键换机不难,在店里面甚至可以拜托店员把新的手机完全恢复成以前老手机的样式。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我把手机包装盒和小票都扔在了店里,只带了新手机赶回家,把他的手机重新放好。
他还没有醒。
我害怕他在的时候会发现我的行动,故而还没有打开备份过的新手机,查看我想知道的内容。
直到此刻,我的内心还抱有一点点希望。
是我的误会,是我错了。
可浑身的不安定感让我无法说服我自己。
我告诉我自己,我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但是蹲在角落,想到这几年的日子和最坏的结果,我依旧忍不住泪流满面。
7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的假,在公司楼下的饮品店,打开了新手机。
聊天记录是恢复了部分他所备份的内容,因为没有登上这个微信,所以大部分的东西我还是看不到的。
在备份的这些记录里,我看到了所谓的“出轨证据”。
这个微信号顶着一个我的自拍照,和好几个一看头像就是男人的微信聊得火热,一来一往好不暧昧,甚至有些叫人头皮一麻的称呼。
不仅如此,在类似情人节儿童节这种节日里,甚至有几个男人给我发了红包,数额有大有小。
这都不是最震惊的部分,最震惊的是这个备份下来的聊天记录里,甚至有我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在初中玩得很好的朋友。
她一年前结婚,这个微信号甚至给她转了份子钱出去。
我全都不知情。
但每一份聊天记录里,不管是我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都很亲昵的称呼我,俨然都是一副朋友的模样。
我忍不住苦笑。
在现在属于我的正常生活里,我都凑不出来这么多朋友。
一个伪装成我的微信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我想不明白,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通通扔掉。
我不敢先加那几个男人的微信,通过聊天记录的点滴,我加上了初中同学的微信,备注了我的姓名。
很快微信通过,她发来一个问号:“换号了?”
“在本市吗?”我没回答她的话,立刻问道。
她说在,我以最快的速度要来了她的地址,然后查了附近的餐厅,约她面谈。
她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了。
“哟哟哟,季老板您这尊大驾可真是难请,今儿居然主动约我了,可真是太阳的打西边出来了!”
同学刚进门就调侃我,又见我紧抿着嘴的脸色,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我说。
同学有些懵,顺着我的话说:“是啊,好久没见了。”
“也好几年没联系了。”我又说。
她更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前几个月才联系过嘛?你还给我包了红包!”
我打开手机,亮出自己真正的微信:“这个微信才是我。”
她认出这是刚刚才加的微信,仍然迷糊,没搞清楚状况。
我深吸一口气,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跟她说了。
她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确认。
“你说这个微信不是你的?可这是一年前你主动加我的啊!”
她飞快地滑动屏幕,把那个微信号的页面翻到最低下:“你看,朋友圈说的,你是谁谁谁,你换了新手机号,以后这个就是你的新微信了……”
她说着,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声音渐低。
“你了解我的,我如果换了联系方式,会特地昭告天下吗?”我反问。
她摇头。
“所以这一切是你老公搞得鬼?他图什么?”
“我只是怀疑。”我说:“所以叫你来,想看看那个微信号的朋友圈内容,以及了解一下这个微信号发给你的东西里都有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立即痛快的把她的手机递给我,让我好好检查。
“难怪了,我之前跟你聊天的时候一直觉得奇怪,感觉你说话方式比小时候变了不少,我当时只当是长大了,有变化了,我不知道,才没当回事。”
我一边翻看手机,一边搭话。
我跟她聊了很久,心在这个过程中愈发沉重。
8
说实话,哪怕是我,在翻看记录的过程中都会有一丝恍惚。
太像了。
这个人设做得太像了。
朋友圈基本盗的是我本人的朋友圈,跟我发朋友圈的频率基本相似,聊天中会有一些小的口癖完美被模仿了,和我的同学之间也会有人情往来,甚至是有过金钱的借还记录。
在没有我自己常用的微信号的情况下,这个微信号里的朋友很难不相信是我本人使用。
当然,如果不是我的枕边人,我也很难相信,有人能模仿我到这种程度。
我自以为相敬如宾地过日子,沟通不多,他不了解我是正常的。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了解我。
知道这一切之后,我再看见他的那张脸,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掉头就跑。
他要干什么?只是为了离婚嘛?干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蜷坐在楼道里,咬着指甲,强迫我自己静心思考。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那天收到的垃圾短息。
来自保险公司。
要说在想到这件事之前我只是震惊和难以接受,在想到这件事之后,恐惧在我的心里占了上风。
我立刻前往保险公司。
本市大小保险公司数不胜数,我用一周的时间,跑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的保险公司。
我用我的身份证,拿到了厚厚一叠的保单。
部分我是受益人,投保人是我的母亲,更大一部分我是投保人,受益人分别是我的老公和女儿。
杀妻骗保!
我的心里一下冒出这个词,心下一沉。
不!不止骗保!还有我的妈妈!
我给妈打了电话,询问了保险的事情。对于我妈作为投保人的保单她都知道,不过说不清办得缘由是什么,重复说是老公叫她搞得,说是对我有益的。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最后紧张地问我:“妮儿,妈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
我流着眼泪,捂着嘴摇头,想着她看不见,又连忙清了清嗓子,回答她的话。
我叫她不要和老公说这件事,立刻来本市。
她虽然很喜欢这个女婿,但重大的事情上还是以我为主,半天之后我就在高铁站接到了大包小包的妈妈。
我的行动也很迅速,找了个评价很好的酒店,把妈接了进来,把女儿交给妈。
妈妈很紧张,不停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含糊其辞,直到女儿睡着后,才和妈妈全盘托出。
妈妈起初不信,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焦急地念叨着:
“怎么会呢?不应该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也希望是误会,但此时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只得以沉默回应妈。
妈越说,声音越模糊。到最后,她也哽咽了,抱着我声泪俱下:
“我苦命的妮儿诶!”
女儿盖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弄出了一些响动。
妈怕把女儿吵醒,又压低了声音哭泣。
9
老公在家,一如往常的冷淡。
我强装镇定,准备好了饭菜。
“女儿呢?”他突然问。
“旅游去了。”我坐在沙发上,说。
“和谁一起?”他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问。
我紧张的手心出汗,微微发抖,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和妈一起……妈的邻居一起组织的。”
他既然已经有了杀我的心,我害怕他看出我知道了什么,打草惊蛇,会提前行动。
“哦。”他没有怀疑,吃完饭准备回房。
在他进房门前的一刻,我突然喊住他。
“怎么了?”
我眼睛盯着电视,顺手捡了沙发枕挡在自己身前。
“那个……”我问:“我年终奖下来了,跟这个月工资一起发,之前过年的时候你妈是不是提到过你弟弟缺钱的事情,要不先给你妈转过去。”
杀妻骗保,无非是因为钱。
电视里演了什么我一概没看,耐心地等着他的回话。
等了许久,他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砰一声关上房门。
我似是被卸下所有力气一样,靠在沙发上,又一次面对空洞的客厅。
我通过几个朋友弯弯绕绕,找到了个保证私密性的律师,把我现在所掌握的东西都拿给她看了,想寻求一个在法律上的解决方式。
律师面色严肃,看完了所有东西,喟叹一声。
我的所提供的材料均证据不够,没有一项是特别有力的,能直接定罪的,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但她也给我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教我联系了另外几个我所谓的“出轨对象”,告知他们的网恋对象其实是男性,自他们那边直接报警,起诉我老公男扮女诈骗。
这条犯罪线的证据充足,我老公肯定是逃不脱的,定罪很快。
我如她所言,用自己的微信添加了另外几个男人,告诉他们所有的真相,并开视频以证清白。
他们无一不愣,那个给假冒我的微信号转了最多钱的一位直接破口大骂,怎么都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我提醒他,转账足够立案了,尽快报警,追回来的概率最大。
接下来的时间,我早出晚归,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生活。
老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坐在餐桌上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不少。
我在做家务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只能祈祷那几个大哥速度快一点,警察早点来我家。
大概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我终于等到了门铃声。
我心中有了预感,迫不及待地打开门。
警察蜂拥而至,老公当场被捕。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反正从警察进屋到离开,我扶着餐桌撑住身体的时候,他没和我说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到我。
我连夜飞奔到酒店,被妈妈抱住,又抱住女儿,这才有了久违的安全感。
警察喊我配合调查,我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清楚,并且将那张工作的手机卡上交。
该案受害者众多,涉案金额不小,案件证据充足。
在铁证面前,他无以辩驳,只好供认不讳。
宣判那天,我独自一人站在法庭上,既做旁观者围观了整场审判,又做证人,成为法官量刑的变量之一。
他的父母在观众席崩溃大哭,身旁是他的弟弟扶着伤心的母亲。
“这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啊!”
他的父亲在嚎啕。
讽刺的是,在法官问他缘由的时候,他说因为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家里对他期待过高,可每个月除了生活以外没有剩多少钱给家里,家里常常说他读了那么久的书却没有什么用,一点钱都拿不出来,只能另外想办法搞钱,这才犯了罪。
最后他以诈骗定罪。
我也向法院起诉离婚,很快判了离,我们基本也没有瓜葛了。
10
这个结局当然不够,给我和我妈办理的高额保险,出狱后会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影响,这些都还没有定论。
他入狱后的半年,我踏入铁制的大门,坐在探监的玻璃前面等待。
他在五分钟之后才来,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和我记忆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他盯着我看,眼神阴翳。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耗,就算探视时间过了,还有下一次。
“我没有想到。”他嗓音沙哑:“举报我的居然会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我直视他:“你会用我的身份进行犯罪行为。”
“我只是为了补贴家里。”他道貌岸然的说辞不知道等了我多久,脱口而出。
“可家里没有见到一分钱。”我不急不慢地反驳:“警察搜查了家里所有的银行账户和流水往来,没有一份从别人那边的钱到了家里使用。”
他又一次沉默。
“所以你到底来做什么?”他问。
我把之前取出来的大额保险单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我想听你亲口对这些做出解释。”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半晌后,又缓缓失去所有光泽。
他嗤笑一声:“警察查出来给你的?真是翻得够彻底的。”
我平静地回复他:“你弄错顺序了,是我先发现的这些。”
“所以女儿的旅游……”
“骗你的。”
他满目愤怒,忽然向前一扑:“所以都是你!都是你告诉了他们!都是你!是你害得我锒铛入狱!是你害得我落入如此下场!都是你!”
我下意识往后一倒,可立刻意识到了这是监狱,他闯不过来。
门口的狱警速度很快,已经控制住了他。
“我只是想想!我从来都只是想想!没有对你真的下手过!你居然如此狠心!”
他冲我嘶吼。
我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命大,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在我没出月子就开始给我买保险?给我买就算了,还哄着我妈买?我原先都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警察调查,我才晓得,你诈骗的所有赃款都拿去给家里做生意了,家里人又没这个头脑,亏损掉了多少钱算都算不清楚。你弟弟被各路催收的轰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对你下手!”他持续的怒吼抵赖,歇斯底里:“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背叛我们的婚姻!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此时开始打感情牌,对我实施道德绑架,可我只觉得好笑。
这个谎他撒了太久,久到他都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了,相信自己只不过起了歹念,而从未有过歹行。
到底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让他到现在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你没对我下手?”我问他。
他一怔,停止了挣扎。
“你真的没对我下过手?”我重复反问。
“周五,幼儿园踏青。”
我提醒他:“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这是幼儿园的作业,让我们两个一块儿陪女儿去踏青,你没回话,然后出差去了。”
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唰一下惨白。
“我当时想你可能没听见这事,正好踏青的地方太远了,我怕我一个人顾不好小孩,所以临时更改了目的地,带女儿去周边上香了。
那一天,我们的车停在地下车库,我没动,之后一直到你被捕,这辆车也没有人动过。”
我从手提包中又取出一份汽车检测报告:“请你告诉我,如果你没有打算动手,车上的智能刹车系统为什么失灵了,为什么刹车踏板也突然出现了问题?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嘴唇颤抖,好像要说什么,可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你还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女儿!你还知道女儿是你亲生的!”
事情发生之后,我第一次咆哮,数月来的心酸,愤怒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
“你还知道你有个女儿!你做这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女儿!如果那天不是我突然改变了行程,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这番话吗?你还能说吗!”
我咬牙切齿地诅咒: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下地狱!”
他愣在原地,直到狱警把他拉走,也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离开监狱大门,妈妈带着女儿站在马路对面。
女儿一只手里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拽着妈妈的衣袖,唧唧喳喳的不知道又在说什么。
“妈妈!”
她看到我过来了,松开姥姥,立刻奔向我。
“你见过爸爸了吗?他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干活抵罪?诶……妈妈你眼睛怎么肿了?不哭不哭,没有爸爸,你还有我呢。”
“妈妈没哭。”我拉着她的小手,笑着说:“风太大了,我们回家吧。”
“好啊好啊!姥姥今天烧红烧肉了,说你最喜欢吃这个了!对了姥姥,快把光头叔叔给我们的东西给妈妈。”
她一只手牵着我,妈妈走在我的另一边,脸上笑纹散开。
听了女儿的话,妈连忙应声,从包里翻出红绳,叫我伸出手给系上。
“今天带小妮儿去庙里上香,那大师见了我们非要给的,说是保佑咱娘仨平安顺遂的,好寓意,我就给带回来了。”
女儿其实不懂这些词什么意思,还在旁边鹦鹉学舌:“平安顺遂!好寓意。”
我笑了笑,附和她道:
“对!平安顺遂,是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