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姚禹梦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样一往无前直截了当的对他表白,赵寅磊的瞳孔因为太过震惊有了一瞬间的放大。
他呼吸紊乱,喉结上上下下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艰难地从舌尖推了出去。
“姚禹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一个关系比较亲近的小妹妹看的……”
姚禹梦又笑了,她一边笑,一边点点头,趁他没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把一直握在手里的路路通塞进他的掌心,之后立马退后一步。
“扔了它。”
赵寅磊以为自己听错了,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你说什么?”
看到他走近了一些,她立即又往后退了一点,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扔了它!”她放大音量又说了一遍,脸上像是带着面具,没有一点表情。
这一次,赵寅磊听清楚了,可是他仍旧不明白。
“为什么?”他的声音骤然变冷,好像西伯利亚冬天嚣张的风,横冲直撞地扬起漫天飞雪,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肃杀。
他刻意藏起溢满心头的心悸和茫然,满满的难以置信却从他瞪圆的眼睛里飘了出来。
“证明你不爱我。”
姚禹梦话音未落,赵寅磊立马反应过来疾走两步伸手就要去抓姚禹梦的胳膊,想把手里的东西还给她,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姚禹梦早有准备,迅速往旁边撇过身去,堪堪避过了他迅速出击的手掌。
“姚禹梦!”
“赵寅磊!”
两个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赵寅磊的声音干涩嘶哑,他极其克制地低吼出声,仿佛对面的人忽地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既心痛又无奈。
姚禹梦的声音尖锐高亢,她毫不掩饰地表达愤怒,好像要把爱上他以来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全都向他倾泄出去。
“你别过来,”姚禹梦的声音紧张到微微发抖,“除非你承认爱我,否则这个路路通我是不会要的。”
“你知道的,这个小玉珠是我一出生就有的,是我从小就贴身佩戴的东西。”
赵寅磊听到这里,手里的东西忽然间就变得炽热无比,原本应该触手温润的玉料灼灼的炙烤着他的皮肤,好像马上就能将他的手掌烧穿,在他的心上也烧出一个洞去。
“姚禹梦,不要这样极端好吗?”他闭了闭眼,忍着心头的刺痛无奈地说道:“我说了把你当做小妹妹,怎么会扔掉你这么珍贵的东西?”
他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捞姚禹梦的手:“听话,别闹了。”
姚禹梦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拨回他的手:“别把我当小孩!我也不是你妹妹!”
“赵寅磊,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今天这件事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不你把它扔了,我立刻就走,永远都不会再来纠缠你!要不你把它给我戴上,我就原谅你之前的所有,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听到她说好好的在一起,赵寅磊犹如万箭攒心,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姚禹梦……你不明白……”
姚禹梦打断了他的话:“是,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明明我的感觉没有错,明明你心里是有我的,明明你根本不是把我当成妹妹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姚禹梦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要和我在一起,真的一分一秒都没有爱过我,那你就把它扔了吧。”
“反正要不是你,它原本早就已经丢在玛喀提了,”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都是靠着毅力硬挺着才僵硬的站在他面前,“扔了它,让我死心……”
话音未落,在她眨眼的间隙,赵寅磊迅速转身,抬手用最标准的投弹姿势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等姚禹梦睁大眼睛愣在那里时,他已经转过身来,恢复了一向的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
姚禹梦看着他那张在心底描摹了无数次,闭着眼睛用手抚摸都能认出来的脸,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是那样的陌生。
她盯着他那传说中薄情寡性冷心冷情的薄唇,麻痹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到全身,很快她的大脑就好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只剩一种疚心疾首的痛让她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赵寅磊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她面前,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
姚禹梦头晕目眩地低下头,好像低血糖发作时那样整个眼前都是黑的。
不想让赵寅磊看出她的异样,她强撑着抓住旁边的栏杆,熬过这短暂的失明。
等赵寅磊高大的轮廓再次模模糊糊地出现在眼前,姚禹梦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声越来越大,她的眼泪也随之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赵警官,谢谢你。”
笑够了,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姚禹梦毫不留恋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出了赵寅磊的视线。
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赵寅磊才微微的动了动。
他吞下这颗自己酿的苦果,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直到这时赵寅磊才发现,舌尖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他右手紧紧地握成拳,木然地靠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迫自己把眼里所有的水分也和着鲜血一起咽了下去。
回国之后,她应该再也不会有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了。
伤心难过,痛苦失望,在所难免,但她一向坚强,身边有亲朋好友的陪伴,相信她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她用谢谢代替了再见,想来也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一拍两散,各奔东西,这样的结局,很好……
可是一闭上眼,想到她难以置信的瞬间无措,想到她痛到极致笑着落泪,想到她伤心欲绝的那一声赵警官,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他自己,他就头痛欲裂,心痛到无法呼吸。
伤她至此,罪无可恕,今天过后,即便是在梦中,他的灵魂都将不再安宁。
就让他在永失挚爱的炼狱中,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即使这样,也难偿付她所受伤害的万一。
姚禹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一梦八年,梦醒时分,有些精神恍惚也是正常。
那天和赵寅磊告别之后的这段时间,好像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了。
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睡没睡觉……
这些事情她一概没有任何印象,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靳宇来找过她一次,不过他貌似什么也没说就又离开了。
实际上这几天她表面上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就好像一台精密仪器,每个动作都按照既定的程序在走,没有人发现她有任何异常,除了负责给赵寅磊换药的靳宇。
他太了解姚禹梦,一连几次都没有在赵寅磊那里看到她,他就预感到两个人可能出了事。
再加上赵寅磊这段时间出奇的沉默,连着好几次靳宇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没听到似的,和以往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敏捷的王牌狙击手一点也不一样。
这一下,靳宇就感觉事情大了。
可是船上的人实在太多,他找不到能和姚禹梦单独相处的机会。
单凭她在众人面前的表现,他实在看不出她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忧心忡忡,只得看准一个四下人比较少的时候凑到她跟前,近距离地观察她。
她的言行举止无懈可击,敌不过靳宇心细如发,他还是从中发现了破绽。
姚禹梦,与其说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如说她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只提线木偶。
相识共事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她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
偏偏她还格外要强,一点都不想表现出来让旁人看到,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幅模样。
面对空有皮囊,魂游九天的姚禹梦,靳宇知道他说什么也是徒劳,只是看到她身体状况还算正常,略微放下心来。
之后他转头就去找了赵寅磊。
“赵寅磊,你和禹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靳宇一向乐呵呵笑眯眯的,罕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她这段时间简直过得像夜游魂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些你知道吗?”
就算已经把赵寅磊带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靳宇也依旧克制着情绪,控制着音量。
事关姚禹梦的私事,他不想让除了他们三个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听到靳宇依旧亲切地叫她禹梦,赵寅磊犹如槁木的心里已经连之前还会出现的浓浓的醋意都消失殆尽了。
他知道,他不配。
看到赵寅磊低着头并不接话,靳宇满腔怒火无处可去,忍不住对着空气狠狠挥了几下手:“你别以为什么也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闹成这样,你也不比她好受多少!”
生气归生气,他的理智还是在线的,虽然赵寅磊这个闷头自苦的样子很让他来气,恨不得刚才那几下是挥到他身上去的,他也咬着牙忍住了。
倒不是因为顾忌赵寅磊是特种部队出身的特警队长,一个能打他这样的二十个。
他是看在他为了救姚禹梦才受伤,之后又搞得伤口化脓,清除了那么大一片坏死组织的份上,不忍心下手罢了。
换了别人,就算是一个能打二百个的绝顶高手,只要是欺负了他真心实意视作妹妹看待的姚禹梦,他也一样会毫不犹疑地出手教训。
只不过他这么聪明,一定会换个方式,不去硬拼,改成智取。
靳宇长叹一口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禹梦这么好的一姑娘,配你绰绰有余了,你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靳宇,你是喜欢她的吧!”赵寅磊打断他的话,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笑意,眼里却满满都盛着痛苦,“从她的角度考虑,你比我更合适。”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拍了拍靳宇的肩膀:“好好照顾她,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不等靳宇反应,转身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靳宇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喂!好端端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真以为自己是苦情戏的男主角呢?”靳宇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声,“我要是有戏,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有你什么事儿啊?”
说完还不解气,连带着对姚禹梦也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姚禹梦这个死心眼的,喜欢上你这么一个人,也是眼瞎!”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靳医生,谁那么不幸眼睛失明了?”
靳宇一愣,转过身去,果然看见露易丝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在背后骂人还被其他人听到,靳宇有些尴尬,他把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干咳了两下:“哦,不是的,是之前在医院有病人被炸伤,差一点失明。你放心,我们已经把他治好了。”
他信口胡诌的本事实在厉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露易丝原本就对自己的中文水平不够自信,这下被他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还真的以为自己刚才没听清或者是没听懂中文。
“啊,幸好有你们在。这是不是就是中文里面说的不幸中的万幸?”
靳宇在心里偷笑,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露易丝,你真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每次见到你,你的中文水平和上一次比起来都会有一点儿进步。”
“谢谢,我之后准备去中国看一看。我想,学好中文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毕竟这个地球上每五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说的是中文。”露易丝得到靳宇的表扬,显得很高兴。
“欢迎你来,什么时候来广州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一定。我还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祖国才对,”说到这儿露易丝有些感慨:“这一次我和同事们能这么顺利地从玛喀提撤出来,多亏了你们国家的人道主义援助,真的谢谢你们!”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记得你有一次还在问我,中国人还相信世界大同吗?我想这次的撤侨行动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两个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句,好不容易才送走提起中国酒滔滔不绝,拉着他问东问西,简直是一个好奇宝宝的露易丝。
靳宇这才有些惊讶的发现,被她这么一打搅,他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比刚才好了很多。
转念想起以前的姚禹梦,那时的她也像露易丝这样活泼开朗,有些高冷的外表下实际上装着一个顽皮可爱,古灵精怪的灵魂,和现在这副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靳宇心疼地摇头又叹气。
听赵寅磊说话这意思,这下两个人是彻底闹掰了。
也不知道他这个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师妹,什么时候才能从失恋的打击里面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