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源。
脱脱不花端坐于王位之上，神色复杂。
即便早已下定决心，但对方的要求实在强人所迫。
由于担心消息泄露，他只能将大儿子脱思找来商议。
“父亲。”
脱思眼见并无外人，称呼亲近了一些。
若是正规场合，还是要以大汗相称。
脱脱不花没精力理会这些，将手里紧握的信件举在半空中。
脱思会意，快走几步，恭敬的将信件接在手中。
由于草原并无汉人那般精巧，书写的信件大多都是兽皮。
而这封信却显得褶皱，看得出来脱脱不花经历过一番深深的纠结。
看完内容后，脱思理解了父亲的愤怒和犹豫。
脱脱不花虽说对鞑靼的见死不救感到不满，但双方毕竟是一脉相承之人，而也先竟然要他出卖鞑靼，这简直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脑子里快速将事情过了一遍，脱思拱手说道:“父亲，也先指定是动心了，而这个要求我们万万不可答应，否则我们将成为草原的罪人。”
脱脱不花轻舒一口气，皱眉道:“这个我也清楚，但信件你也看了，说说你的想法。”
“父亲，现在我们还只是在谈判，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父亲不妨写封回信，表示自己的态度，眼下王庭压力骤减，就算不成功也可以向鞑靼施压。”脱思道。
大儿子的这番分析让脱脱不花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原本一团糟的局面瞬间清晰明了。
“不错。”
回信在几天之后到了也先手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略显惊讶。
“大汗，是王庭的回信？”
听到阿刺知院的询问，也先也没有藏着掖着，随手将信递了过来。
阿刺知院快步将信拿在手里，看完上面的内容顿时明白了一切。
信中，脱脱不花用坚决的语气拒绝了之前的提议，这是两人没有料到的。
脱脱不花自上台后就是一个傀儡，先后被也先父子控制，声名不显，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骨气。
“说说你的想法？”
阿刺知院笑道:“没什么区别，只要大汗出手，草原唾手可得。”
也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是他听过最舒心的恭维，却又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他是谁？
草原的王！！！
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天可汗这个称呼。
“看来他是真心想为自己的部落留下一点种子了，你去一趟吧，尽快将这件事敲定。”也先道。
“诺。”
阿刺知院来到前线，首先和前线大将阿隆多取得了联系。
阿隆多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不是在说笑吧？
“还算正常，阿隆多将军可能没有注意过，王庭如今距离崩溃只剩下一口气了，鞑靼又不愿意让他们撤离，投降至少还能保留一份希望。”阿刺知院道。
相似的话在距离上百里的外的地方同时在上演，中间正隔着清水源。
脱思扫了一眼大帐内还未回过神的众人，低着头接着说道:“如今王庭的男人十不存一，再打下去整个王庭就彻底没了，答应诸位的东西随后会送到，我们只能坚持五天。”
眼看脱思转身要离开，孛来清醒过来，快步大喝一声:“慢着。”
脱思缓缓转过身子，平静的注视着对方。
孛来想要责备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王庭当下几乎看不到成年男性了，难道非要人家将整个部落都压上。
再说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好的报酬没有扣留，还主动把消息告诉他们，他怎么还能要求别人更多。
“大王子，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面对孛来近乎哀求的请求，脱思轻叹一口气，道:“孛来大叔，再考虑王庭就消失了。”
看着脱思转身离去，孛来伸出手，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能怪王庭吗？
人家成年男性都快要没了，至少百年之内恢复不了元气，这在草原已经是相当危险的。
那又能怪谁呢？
孛来转过身子，锐利如同刀剑的目光落在之前阻拦的人身上，这一切本可以阻止的，最终却因为一些人的私心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孛来闭上眼睛，随后转身离去。
时值七月，草原的天气并不寒冷，但大帐中的众人却如临寒冬。
是夜，孛来和兀良哈还有女真部落的代表进行了商讨。
“这次皆是我的过错，原本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孛来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声音低沉沙哑。
兀良哈首领赤耳和女真部落代表新木仓集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事情的原委他们已经了解了，除了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王庭的要求并不过分，如果换做是他们，肯定也会这样做。
他们是部落的首领，绝不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部落消失。
“今天找两位来是有件事想和两位商量。”孛来道。
“说吧。”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相信两位也清楚，也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需要两位的帮助，当然我会提供额外的报酬。”
赤耳和新木仓集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孛来首领，不知你打算如何做呢？”赤耳反问道，语气中略显不快。
兀良哈虽然有和明军横扫草原的黑历史，但瓦刺也干了，大哥不说二哥，再加上现在也独立出来了，奉大汗之命是没问题的，可你孛来何德何能有这个本事。
孛来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人心散了。
之前能结盟，是王庭出面寻找援军，结果现在王庭要投降了，这不相当于主心骨没了吗？
新木仓集倒没什么想法，毕竟他们不属于草原部落，只要有人掏得起钱，他们为谁卖命都可以。
孛来这下彻底头疼了，他这才意识到脱思为何当初首先要找他求援，兀良哈说好听点是崇拜强者，说难听点就是软骨头，谁强他就投靠谁。
女真更不用说，妥妥的雇佣兵，谁有钱就跟谁。
一个贪财，一个墙头草，和他们做队友真的压力很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