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声“哒哒哒”，好似一声声棍棒，敲击在人的心口，四周恢复平静，所有看热闹的村民或嘴唇泛白，或僵在原地，或冷汗低低滚落。
从前的余年嚣张无脑，他们能随意在她背后说坏话，现今的余年好像从里到外变了个人似的，他们不能，也不敢再轻易招惹。
众人三三两两寻了理由，讪笑离开。
等走远了，他们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腹，交头接耳。
“你瞧见刚才的余年没？感觉像是换了个芯儿似的。”
“那可不，把我都给吓到了，那可是城里的大老爷啊，跺个脚，土地公都得抖三抖。”
“哎，以后还是离余家人远点吧，就余年那张扬的性子呀，没准没几日就惹来祸端了！”
众人或后怕，或幸灾乐祸，面上带着各色不一的神情，在月色的照耀下，絮絮叨叨讨论着，慢慢各回各家。
余年目不斜视的抱着两个孩子回房，逐一检查他们的身体，看到两人身上都有大小伤口时，一边上药一边关心责怪。
“以后记得凡事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主，如果力气不够反抗他人，可以智取，不一定要以蛮力去制衡对方，瞧瞧你们身上这伤，要是落了疤痕，以后就不好看了！”
两个孩子头一次没有挣扎，像乖宝宝一样，任由着她数落。
余年眼底的心疼转瞬即逝，话语的关切也是点到即止，令人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梦境。
余浩和余雪暗地里都偷偷的，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直到察觉到痛意时，才悄然相视一笑。
余年察觉到了两小只的动作，眼底氤氲着复杂风暴，转瞬恢复平静，但那两张面庞上的幸福与满足好像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沉默上完药后，一向内敛的余浩突然主动牵了她的手，塞给她一只银簪，声线低沉带着忐忑：“给你。”
余年不由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来，询问：“你哪来的？”
余浩脸色一白，双手紧紧捏着，支支吾吾道：“从，从周芳芳身上顺下来的。”
余年皱眉，教育道：“你能想到把好东西给娘，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娘很欣慰，但是……”
她在余浩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批评道：“乱拿别人东西属于偷盗，是不对的，以后不可以再做了，知道吗？”
余浩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紧张得直点头回应：“知，知道了……”
余雪对上她转过来的威严视线时，也跟着哆嗦回答：“我，我也知道了，我再也不去偷拿别人东西了。”
话落，她也掏出了一个银手镯，认错似的递到了余年面前：“这是我从太姥姥身上顺得的。”
余年目光复杂，看着两人忐忑不安模样，拍了拍他们肩膀。
“这两首饰就当是她们给你们今天受惊的赔罪了，我先给你们收着，等过段时间行情好了，再拿去折现，得来的钱给你们自己拿着花，不过记住……”
她停顿一息，给了颗蜜枣又打一巴掌的敲打道：“下不为例！”
“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你们手脚不干净，我就把你们丢后山喂狼去！”
两孩子颤抖一下，连连保证。
“我不敢了。”
“我也不敢了。”
她逡巡似的扫了一眼两人神色，见他们听进心里了，才一手拉着一个娃，起身道：“走吧，去吃饭！”
即便已经夜深，余家的餐桌上依旧摆着上好的腊肉和熬好的浓汤，正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和热气。
余年扫了一眼，发现与离家前吃饭时候的相差无几，心中的烦躁突然多了几层。
油灯摇曳下，余奶奶盛了一碗由各种麦子，小米掺和在一起的饭，又夹了各种没有多少骨头的肉堆在上面，才推到她的面前：“年年，忙了大半个晚上了，快吃吧。”
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是拿着破碗，里面装着黑色的糊糊和墨绿色的野菜叶，与她的天差地别。
但两个瘦得干巴巴的孩子正盯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拼命吞口水，好像在看什么美味的佳肴。
对上她的视线，余雪抖了一下，面上慌张。
余奶奶不知情况，看到两个孩子就来气，沉重道：“这年头日子本就很难过了，如今又多了两张嘴……”
余周氏也趁机给余年上眼药水，接话道：“年年啊，要不明天把余浩送过去吧？换得的钱财还能够我们支撑一阵子。”
两个孩子惊恐的瑟缩在角落，紧张的看着余年，但死死捧着碗的手不愿松手分毫。
余年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直接在饭桌上表明立场：“无论日子有多苦，我都不会卖了这两个孩子，还有，以后我们全家有什么吃什么，都吃一样的东西，不用给我搞特殊了。”
余深频频侧目，眸光像深不可测的湖水，令人捉摸不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却是迟迟未发一言。
余奶奶闻声，直接发脾气摔碗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如今家里的口粮压根撑不了三日，给这几个赔钱货吃了，后面的日子你吃什么？”
留意到余年僵硬的脸色，她又放缓语气，叹气道：“年年啊，不是奶奶狠心，而是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压根养不起这多余的两个嘴巴，而且，留着他们真的没什么用。”
余周氏同样愁容满面：“咱们家这样的条件，养着他们与直接饿死他们有何区别？送到大户人家日子可能苦点，但是胜在能吃饱。”
“这年头谁都苦，靠人不如靠己，”余年扯了扯唇角，冷冷道：“我有办法可以快速种出高产量的食物，足够让我们一家人在荒年生存。”
“这不可能！如今天下大乱，又逢大旱，蛮夷四处游走，土地早就荒了，别说种东西，连杂草都不可能生出来！”余奶奶厉声反驳，语气很快无力又无奈。
“你若是想护，那就护着他们，让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吧，只希望到最后没粮了，你不要后悔才是！”
余周氏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饿肚子的滋味，也不知到时候你能不能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