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阿勇年轻的时候在江州市那可称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也曾在社会上闯荡过一番。
他们所处的那个年代,港片古惑仔系列正如火如荼地风靡大江南北。录像厅成了他们这群年轻人流连忘返的圣地。每当夜幕降临,阿勇便会和他的兄弟们呼朋引伴,一头扎进那烟雾弥漫、充斥着各种嘈杂声响的录像厅里。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紧紧地挤坐在一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不大的屏幕,神情专注而痴迷。影片中古惑仔们的热血豪情、兄弟义气,让他们的内心犹如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陈浩南的果敢、山鸡的义气,每一个角色都仿佛成了他们心中的英雄榜样。
看完片子后,他们个个热血沸腾,满脑子都是那些刺激的情节和画面。走在街头,胸膛挺得高高的,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从影片中走出来的江湖侠客,要去行侠仗义、拯救世界。他们自认为怀揣着一腔正义的热血,幻想着能够像电影中的人物一样,用拳头和勇气去对抗世间的一切不公。
他们看到街头有欺负弱小的混混,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遇到有困难的老人,也会慷慨地伸出援手,帮忙提重物、过马路。那时候的他们,单纯而又冲动,认为这就是所谓的正义,这就是勇敢。
然而,年少轻狂的他们并不懂得,真正的正义并非仅仅依靠武力和冲动,真正的勇敢也并非盲目地冒险。
但那段充满激情与幻想、热血与冲动的岁月,却深深地刻在了阿勇的记忆深处,成为了他青春岁月中一段难以磨灭、色彩斑斓的独特印记。
阿勇那个时候,身手矫健,武力过人,但凡有冲突发生,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拳拳到肉,毫不退缩。而且他极为讲义气,对兄弟朋友那是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正因如此,阿勇身边逐渐聚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形成了他自己的小团伙。他们时常一起出没在街头巷尾,身影所至,无人敢轻易招惹。
在这一片“道上”,阿勇的名声如雷贯耳。不论是街头的小混混,还是那些稍有势力的团伙,对阿勇都敬畏三分。他的地位之高,并非仅仅源于他的能打,更在于他那重情重义的品质。遇到兄弟有难,阿勇总是倾尽全力相助,哪怕自己会陷入困境也在所不惜。
有人曾亲眼目睹阿勇为了帮兄弟讨回公道,单枪匹马闯入对方的地盘,以一敌多,却丝毫不落下风,最终让对方折服,乖乖认错。也有人看到阿勇在朋友经济困窘时,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积蓄,帮助朋友度过难关,且不图任何回报。
这些事迹,让阿勇在这一片区域树立了极高的威望,成为了众人眼中既令人敬畏又值得信赖的存在。
也正是这种年轻气盛的性格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1999年的有一次晚上,阿勇带着一群小弟看完电影,众人意犹未尽地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兴奋地讨论着影片中的精彩情节。当他们经过电影院的后巷时,一阵刺耳的嬉笑声传来。
阿勇定睛一看,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围着几个小姑娘,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手脚还不老实,肆意地调戏着。那几个小姑娘面露惊恐,不断地躲闪着,眼中满是无助和恐惧。
阿勇瞬间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大喝一声:“你们这群混蛋!”紧接着,他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疾步冲上去,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向其中一个小混混。这一脚力道十足,那小混混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其他小混混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面露凶光,朝着阿勇围了过来。阿勇毫无惧色,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双手握拳,摆好了架势,准备与这些家伙大战一场。
对方眼见阿勇如此勇猛,一个个脸色变得更加凶狠,纷纷摆开架势。其中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突然从牛仔裤里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在手中肆意地比划着。那锋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随时都会刺向阿勇。
然而,阿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那把弹簧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无畏。他的呼吸平稳,心跳也没有因为对方的威胁而加速。在他的心中,正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保护那几个小姑娘的决心让他毫无退缩之意。
阿勇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这把破刀,也想吓唬住我?”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充满了对对方的不屑。他挺直了脊梁,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周围的小弟们看到阿勇如此镇定,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们紧紧地站在阿勇身后,准备随时和他一起应对这场冲突。阿勇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电,直视着那个拿刀的小混混,大声说道:“今天有我在,你们别想再欺负人!”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回荡,仿佛是对邪恶的宣战。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与激烈之中。
在那狭小的后院,人影交错,喊叫声、打斗声响成一片。阿勇身手敏捷,左躲右闪,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出拳如风,每一击都带着十足的力量。然而,对方也并非善茬,他们手持弹簧刀,疯狂地挥舞着,试图给阿勇造成伤害。
混乱中,阿勇一个不留神,被其中一个小混混趁机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疼痛和愤怒瞬间涌上阿勇的心头,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就在这时,那个持刀最凶狠的小混混再次扑向阿勇,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朝着阿勇的胸口刺来。
阿勇侧身一闪,顺势夺过对方的弹簧刀。在激烈的推搡和扭打中,阿勇失手将刀深深地刺入了那个小混混的身体。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个小混混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惊呆了,阿勇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弹簧刀和倒在地上的小混混,大脑一片空白。原本喧闹的后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那小混混微弱的呻吟声回荡在空中。
几个小姑娘原本就被吓得花容失色,当看到这场血腥的混战中竟然有人被捅倒在地,生命瞬间消逝在眼前,她们彻底被吓傻了。
她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震惊,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一丝声音。其中一个小姑娘手中的自行车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却好似没有察觉。另一个小姑娘则双手捂住嘴巴,试图遏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在短暂的失神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们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她们手忙脚乱地扶起自行车,脚步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跨上车,拼命地蹬着踏板。车轮飞速转动,扬起一阵尘土。她们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仿佛身后有恶魔在追赶。
剩下的几个混混,在看到同伴倒下的那一刻,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恐惧所取代。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失措,原本嚣张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人啦!杀人啦!”他们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他们的脚步慌乱,相互推搡着,有人甚至摔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继续夺命狂奔。他们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厉,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现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阿勇跟几个小弟呆呆地站在那里。阿勇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弹簧刀,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刚才激烈的打斗,还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和震惊。
几个小弟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脸色苍白如纸。有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有人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有人眼神游离,不敢去看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阿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一瞬间的冲动和失控。
没过多久,尖锐的警笛声撕破了夜的宁静,由远及近,呼啸而来。红蓝交错的警灯和救护车惨白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混乱而紧张的画面,瞬间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激烈争斗的现场。
警察们迅速而有序地从车上跳下,他们身姿矫健,行动敏捷。身上的制服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威严,严肃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他们的眼神犀利如鹰,迅速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
医护人员也紧跟其后,抬着担架,步伐匆忙但不失沉稳。他们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专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
“都不许动!双手抱头!”一名身材高大的警察大声喝道,声音洪亮且充满威严,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阿勇和他的小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喝令吓得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警察们迅速上前,将阿勇等人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像锐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每一个人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他们内心的想法。有人试图解释,但被警察严厉地制止:“闭嘴!有什么话到警局再说!”
随后,阿勇和他的小弟们被分别带上了不同的警车。阿勇坐在警车的后座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心跳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的头脑中一片混乱,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理清。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小混混,想到了自己冲动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懊悔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此刻在他眼中变得如此陌生。路灯的光芒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光影,他的表情在这光影中显得格外痛苦和迷茫。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是法律的严惩,还是无尽的牢狱之灾?未来在这一刻变得一片黑暗,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找不到任何出路。
他的小弟们在其他警车上,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有的小弟脸色苍白,嘴唇不停地颤抖,喃喃自语着:“完了,这下全完了。”有的则双眼紧闭,像是在祈祷,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还有的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
警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风从车窗的缝隙中灌进来,吹乱了阿勇的头发,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豪情壮志、兄弟义气,如今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很快,警车到达了警局。阿勇等人被分别带进不同的房间。房间里灯光昏暗,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阿勇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名表情严肃的警察,手中拿着笔和本子,准备记录他的口供。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警察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阿勇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个让他悔恨终身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在这起案件调查进程中,局面竟如此错综复杂、棘手万分。最终发现,根本没有清晰可依的目击证人重现当时那混乱不堪且血腥残暴的场景。
那个特殊的年代,科技的发展远不如当下这般先进,监控设备在这样偏僻的角落简直是稀罕之物,无法为案件的侦破呈上关键且有力的影像佐证。
而那几个遭受极度惊吓的小姑娘,出于内心深处层层叠叠的顾虑,始终执拗地不愿意出庭作证。也许是那可怕夜晚所留下的恐惧阴霾如影随形,深深地烙印在她们脆弱的心灵深处,也许是担忧一旦卷入这场风波,会给自己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无尽的麻烦与困扰,总而言之,她们选择将自己紧紧封闭在那段恐怖回忆的最深处,对出庭之事避而远之。
仅仅只有阿勇的几个小弟鼓足勇气愿意站出来作证。然而,他们的证词在法律那严苛的天平上,却显得如此单薄且缺乏足够的分量。
毕竟,他们与阿勇关系亲密无间,那份情谊使得他们的证言在某种程度上,其可信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多方的质疑与审视。
法庭之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阿勇身着那身象征着失去自由的囚服,面容憔悴不堪,往日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黯淡与迷茫。他低垂着脑袋,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自己曾经那冲动且鲁莽的行为深深地忏悔。
阿勇的目光在旁听席上快速扫过,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王胖子,是阿勇要好的朋友,也是跟阿勇一起混的,只是那天他没有一起去电影院,他一脸的焦急与无奈。另外一个坐在他边上的女孩低着头在哭,那正是那晚被阿勇救的女孩。她的肩膀不停抽动着,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因为父母怕女孩以后嫁不出去,所以一直阻拦不肯让她作证,那个年代的父母把女孩子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法官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表情严肃庄重得如同古老的雕塑,不苟言笑。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控辩双方激烈的陈述和针锋相对的辩论,那锐利的目光不时落在阿勇身上,带着深邃的审视与沉重的思考。
检察官言辞犀利如刀,指控阿勇的行为构成了不可饶恕的严重犯罪,着重强调其所造成的惨痛后果绝对不容忽视。而辩护律师则使尽浑身解数,竭力为阿勇辩护,试图向众人说明那不过是在极度紧张和万分危险的情境之下的一次失手之举。
在这场唇枪舌剑的激烈交锋中,阿勇的心情愈发如坠深渊般沉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在这庄重肃穆的法庭上被无情地裁决。
最终,法官手中的法槌如雷霆万钧般重重落下,那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法庭中久久回荡,好似一记威力无比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阿勇的心头。
“被告人徐勇,因过失杀人,判处有期徒刑八年。”法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却又如同一道无情的宣判,瞬间将阿勇打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一判决结果恰似一道晴天霹雳,让阿勇刹那间瘫软在被告席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悔恨、痛苦、绝望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那扭曲的脸上交织成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八年,这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时光,对于阿勇来说,仿若一座高耸入云且无法跨越的险峻山峰。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家中亲人那亲切的面容,想起了曾经怀揣着的美好梦想和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然而此刻,这一切都如同虚幻的泡影,无情地离他远去。
他的家人坐在旁听席上,早已泣不成声。母亲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而昏厥过去,父亲则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深入骨髓的悲痛。
阿勇被法警带离法庭的那一刻,他艰难地回过头,饱含深情地望了一眼。这一眼,蕴含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有对过去冲动行为的无尽悔恨,有对家人深深的愧疚与自责,更有对未来充满迷茫与恐惧的未知。
走出法庭,阳光耀眼夺目,可阿勇却丝毫感受不到哪怕一丝温暖。他深知,自己即将踏入那扇象征着失去自由的监狱大门,开启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改造之旅。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那个被冲动与鲁莽所主宰的夜晚,那个让他付出了无比沉重代价的错误抉择。
阿勇坐牢的头两年,日子还算有些许慰藉。偶尔会有几个小弟和朋友前来探望,其中就包括王胖子。每次他们来,那短暂的相聚时光,成了阿勇在那灰暗日子里难得的温暖时刻。
王胖子总是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讲讲曾经一起混的兄弟们的近况,或是聊聊街头巷尾的新鲜事儿。阿勇就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时而流露出对往昔的怀念,时而闪过一丝对自由的渴望。
然而,时光流转,后来就再也没人来看他了。起初,阿勇还满心期待着那扇探视窗口能再次出现熟悉的面孔,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渐渐变成了失望,最终化作了深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