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导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示意我把手机交给他，同时询问似的看我。
我点点头，他才从我手里把手机拿走，对着顾晏之说：
“感谢顾总配合。”
然后马不停蹄跟身后不远处的其他工作人员说：
“都给我速度动起来！准备开始了！”
最后赵导看向我：“记住这个感觉。”
我目光沉静，情绪还沉浸在刚刚的电话对话，等场上准备完毕，我再次坐回了床上。
片场落针可闻。
赵导示意开始以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打电话，而是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断滑动，眼睛也在随着屏幕上下移动，像是在浏览网页或者看一些文字内容。
大概三五分钟，我停下阅读，放下手机，又拿起来，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在等待过程中，我的腿不安摆动着，手也在床上无意识的四处摸索，最后停在枕头上的蕾丝花边，食指一直在抠装饰花纹。
肢体语言无一不在说明，我很焦躁。
忽然，我眼睛一亮，身体上多余的动作全都停了下来。
电话接通了。
我立刻开始说台词：“老师，我爸喝多了，现在在ICU……抢救。”
我的声音由重转轻，最后两个字甚至需要稍微专心一点才能听清。
赵导没有像之前拍摄一样给我接词，我没有一直在等他，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我想请假，老师，我得去医院照顾爸爸。”
我的眼珠乱转，神情明显有些心虚：“是真的，我可以拍医院照片给你，老师，我没有骗你！”
对面说了一些话，我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足以见得那不是我想听到的内容。
最后，我生气挂断了电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我想找到的东西，我的神态变得平静，认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由得让人好奇，我是不是又要拨通下一个电话。
赵导在这里喊了：“卡。”
他检查了一下监视器，发现刚刚的内容都被收了进去，于是对我说：“很好，继续。”
化妆师上场给我补妆，道具上来检查场上的布置，剧组在短时间内高效运转，修整过后，下场开始。
这一次，我换了一个姿势。
我趴在床上，又坐起来，好像有点没事找事做一样，拿了一个抱枕，盯着手机发呆了一会儿，才打出了这个电话：“爸，是我。”
没等那边说话，我声音急促，语气很轻的说：“我被人骗了，卡里钱都被骗走了，有一百多万。”
“我现在没有生活费了。”
赵导这一次一直都没给我接词，但我也不再需要他了。
我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顾晏之在给我提词，此时他正说：“哦？是吗？”
我点头，然后才意识到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慌忙补上：“是的爸爸，我不敢告诉妈妈，我怕她……怕她说我。”
比起刚刚打给老师时有些虚伪的表演，这一通电话我的语气从头到尾都算得上平静，脸上的表情也不多。
跟之前三次失败的表演完全不一样。
我的表情趋于空白，语气平静：“是我没注意，是……有一个链接，我点进去，然后卡里钱就没了。”
“是我网购，买了东西，然后客服说要给我退钱，我就点了链接，对，没有通过购物平台。”
“有一个短信发过来的链接，我点进去，输了验证码。”
“我也没想到！就……就是……反正就是被转走了！爸爸！我真的没钱了！”
我中途的声音有扬起来，但说到最后一句时还是降了下来：“你先给我打点，过一段时间，我再去找妈妈要。”
本来的剧本是我同样也被爸爸识破在说谎，但我不知怎么的，忽然改了主意，脑海中的顾晏之说：“你要多少？”
“五千……先给我五千吧，”我想了一下，“五千不出学校够了，学校里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转支宝？小信也行，都可以。”
然后我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点了两下，又放在耳边：“已经收到了，谢谢爸爸。”
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赵导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边拍手一边说：
“好。”
“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场。”
我坐在床上，没有看场外的人，低头尽量保持状态。
耳朵里能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但此刻那些声音都变成了我难以理解的内容，在我听来与乱码无异。
我现在的感觉十分玄妙，有百分之八十处在剧本之中，百分之二十在现实之中，因此我的感觉变得迟钝了许多。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在演戏，此刻在片场，而我的角色，并不是小说原著中的青春少女，也不是初版剧本里的傻白甜富二代。
这个人物没那么单薄，也没那么复杂，不沉重，也不轻松，但我很喜欢。
休息时间结束，赵导给出继续拍摄的指示。
我慢慢起身，走到笔记本旁边，刚要弯腰，突然顿了一下，低头看向手里的手机。
下一秒，我满脸堆笑接通电话，顺势坐在笔记本前，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握上鼠标：“妈妈，我没有玩，我在写论文。”
“没熬夜，我今天醒的很早！吃了！我当然吃早饭了！”
我的语气甜腻，跟对面的人撒起娇来毫不含糊。
这是我熟悉的领域，在撒娇方面，我驾轻就熟。
然后，我脑海里的顾晏之消失，变成了姜航。
姜航说：“你是不是又乱花钱了？”
我立刻反驳：“我没有乱花钱！我很乖！”
姜航问：“那你朋友圈发的是什么？姜甜，我是不是说过不许攀比炫耀？”
“我没有！”我条件反射否认，然后弱弱说，“那个……那是假图，是我在网上找的！”
“还学会骗人了！”姜航的声音更加严厉。
从小就是这样，比起一味宠爱我的爸妈，姜航为了不让我被宠坏，对我十分严格。
我爸妈看到姜航能把我养的这么好，更加撒开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