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恭毕敬阅读贝导给我的新本子。
这是编剧进医院之前交出来的。
贝导是笑着跟我说的:“小姜啊,你看,编剧老师为了给你安排更合适的戏份,已经把自己累的进医院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演,知道了吗?”
我看着贝导‘慈祥’的笑容,打了个冷战。
其实本子里的内容好像有些眼熟,我似乎记得,有些剧情是贝导之前跟我提起过的,在初版剧本里出现过的东西。
刚刚推翻本子重来时,这些东西应该也保留下来了。
只是我的演技……不足以把它们表现出来,贝导当时打算让我简单露面,后面靠剪辑混时长糊弄观众,让我出现在其他人的台词里。
这样又可以保留公孙秀这个角色,又可以将表演难度降低。
在投资人不断催促杀青结束项目的时候,这个决定不能说是错误。
我一个纯粹的新人,只要负责随便哭一哭,笑一笑,在大场面里跟着一起露个脸,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贝导改了主意。
本子又被改了回去。
好在我看过后心里有数,台词不算多,这一幕是有前朝的人来威胁公孙秀,让她劝阻父亲放弃起义,否则生灵涂炭,这都是公孙晁带来的。
公孙秀说:我父率领的是正义之师!
信使劝降,翻来覆去地说,从各个角度说服,大段大段的台词让我看着都替这个信使的演员叫苦。
公孙秀:我父是为了黎民苍生,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信使:公孙小姐此言差矣,吾皇仍就端坐于京城皇宫内,汝父不过一介逆贼。
公孙秀崩溃大哭。
信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如果公孙秀出面说服公孙晁投降,就可以留公孙晁全尸,但公孙秀怎么可能同意。
然后信使退而有其次,认为只要公孙秀与朝廷合作,拿到公孙晁的作战计划,那么作为平定叛乱的功臣,公孙秀可以以功劳保留取公孙晁的命。
看到这里我简直槽多无口,但凡有一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信使的话。
公孙晁眼看就要打到京城,夺得最终胜利,要是这时候投降或者被人卖了,他只有死路一条,谁也不可能放过他。
可本子里的公孙秀左右为难,她动摇了。
我:……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信使发现公孙秀动摇,继续舌灿莲花,公孙秀崩溃。
简单来说……这一段我的台词十分简单,只是这里面的情绪不好把控。
因为从目前来说,我是体验派演技使用者,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有一定情景代入,才能够把剧本上的内容还原出来。
可新剧本里的东西,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我看着贝导‘慈祥’的笑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能理解也要理解,我是个演员,不能让剧本迁就我,无论多离谱的内容,只要是剧本里面写的,我都要接受。
这是我在电影学院上课时老师告诉我的。
晚上,我没有练习台词,而是拿着这几页剧本,努力根据上课时老师教过的方法去分析剧本。
在公孙秀心里,父亲公孙晁的安危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位,所以信使以公孙晁现在的危险和合作后的保全公孙晁这一说法,才能打动公孙秀。
不仅如此,剧本里公孙秀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和绝世圣母傻白甜,是不了解外面的诡秘风云的,她对人心的险恶没有充足预期,因此才会信使说什么她相信什么,毫不怀疑。
最后就是,虽然公孙秀也认为当前的世道不好,百姓民不聊生,自己的父亲做出的是正义的事情,但发动战争,死伤无数,也确实让公孙秀这个圣母深感内疚。
综上,她才会被信使迷惑,替自己的父亲为众生忏悔,担心父亲的安危,才会被信使的言论打动。
……不然实在是无法 理解,一个敌对方的胡言乱语,在我方马上要胜利的时候窜出来说‘只要你们认输我饶你们一命’的人,公孙秀为什么不直接干掉他。
编剧老师的精神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我难以克制这个想法,并且怀着一种对明天拍摄十分不安的心情入睡了。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第二天的拍摄十分艰难,因为我无法演出被信使打动说服的样子。
“我父亲!是好人!”我对着信使大喊。
信使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贝导扶额喊卡。
这已经是我拍的第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很急,可是越急越错,到最后,信使这个演员甚至都不用上场了,也不用跟我对话。
场上只有我一个人,贝导要我先把情绪释放,要我先找对方法,能把状态调整完,才安排信使上场。
可是直到晚上九点,我也没有表现出能让贝导满意的状态。
而我的嗓子已经彻底沙哑。
他不得不叫停。
我瘫坐在片场,虽然身穿戏服又被大灯烤着,身上早就出了一身汗,但我却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一阵寒冷。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演这场戏。
黎玲早在下午就回去煮了胖大海,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贝导送完其他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端着保温杯,在场上不知所措的样子。
黎玲让我把嘴张开,看完后叹气:“里头全是血丝,肿的没办法看,甜甜,咱们去医院吧。”
我看着贝导,眼睛里全是恐惧。
贝导赶紧安抚我:“怎么了?小姜?”
“贝导……是我不好……”我两眼一眨,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知道贝导在我身上投放了多少期待,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应这份期待,可原来我是做不到的。
我根本没有顾晏之说的那么好,我也不会演戏,我只是个笨蛋。
“小姜,你是不是太为难自己了?你是一个新人演员,卡戏非常正常,这行里有多少老演员也会遇上难题,但是没关系,我们能克服,相信贝导。”
贝导亲自带我去了医院,顾晏之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我如此狼狈,轻轻抱了抱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