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准备,在真正面对的时候,都不是准备。
在韦承泽的怀里,朝曦闭上了眼睛,让泪水尽情地流。
她给自己30秒可以软弱的时间,释放无处置放的荒凉和悲伤。
同样是母亲的女儿,梁珊儿是小公主,被捧在手心,她顾朝曦却颠沛流离,从没得到过半分母爱。
她嫉妒,她愤恨,她不甘,她更觉得自己可悲可怜。
朝曦想到小时候,她追着陈叔问妈妈去哪儿了,陈叔只说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她笃定地相信,妈妈一定会回来找她和哥哥,所以总是坐在院门口痴痴地等。
直到有一天,大雪纷飞,天气寒冷,哥哥朝午让她回屋里,她不愿意,依然在门口一边堆雪人,一边等妈妈……
“乖,朝曦,听话,外面多冷啊!”
“不,我就要待在这。”
说着,她用冻得通红的小手,给雪人按了两个小煤核当眼睛。
“回去!”
朝午生气了,直接拉着她就走。
“哥,我不走!我要等妈妈!”
朝曦挣脱开他的手,又跑回到原地,继续摆弄小雪人。
“她死了!她不会回来了!”
朝午红着眼睛,冲着平日里疼爱的小妹大喊。
朝曦本来打算再给雪人找个石子当嘴巴,听到哥哥的话时,快有些冻僵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继续在地上翻找。
“她死了!她早死了!她生下你没多久就死了!你听到没有!”
朝午声嘶力竭地吼着,泄怒般地把牵引妹妹注意力的雪人推倒破坏掉。
朝曦茫然无助地呆坐在地上,渐渐的,一滴眼泪,两滴眼泪,越来越多的眼泪流下来。
刚刚还有模有样的雪人,现在又回归成一大片杂乱的雪。
就像那个妈妈会回来的梦一样,转瞬就破灭掉。
朝午拧着眉,呼呼的喘着气,眼底是不符合孩童的决绝。
他半跪在妹妹面前,想要擦掉她的眼泪,却又怕自己手上的雪水太过冰冷,颤颤地收回手,语重心长地说:
“朝曦,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没有妈妈。你不要再想她了……不要再想,一丝一毫都不要想……”
朝曦伏在哥哥的肩上,过了半晌,僵硬地点了点头。
鹅毛般的雪片还在飘着,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几乎一秒就融化。
她只记得那场雪下得好大,她的心好冷……
然而,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上,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死去的”母亲——许芳华,更准确地说是梁夫人,她的心却比那天得知母亲死讯还冷。
事实上,一周前,韦承泽找上朝曦时,就已经把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给她。
许芳华舍弃了他们兄妹俩,只为傍上富商梁世达,生下一女梁珊儿后嫁入豪门。
整整二十年,对曾经的子女不闻不问,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对你无情无义,你却还这么在乎她,为她伤心动怒,那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韦承泽曾这样劝过她。
知难行易。
就算她事前告诉自己,许芳华是一个陌生人,只在血缘上和自己有关系,她从来没爱过自己。
但事到临头,朝曦还是没办法克制情绪。
她不想惩罚自己,也无意惩罚所谓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命运给予的惩罚,身在其中的人,谁又能逃的掉?
朝曦强按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情绪,从韦承泽臂膀里抬起头来,硬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算是示意自己无碍。
韦承泽抿着嘴,像抚慰宠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头,眼神给予她肯定。
谁料,这个动作却讨来朝曦一个大白眼,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身继续站在他旁边。
韦少心里不爽:我好心安慰你,竟然还嫌弃我,哼!
台下,韦承雄放下手中的酒杯,兴趣盎然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妇的一举一动,心里有了几分思量:
韦氏和梁氏关系越融洽,对小弟承泽的好处越大,对自己和大哥韦承豪的阵营就会越不利。眼下看来,梁小姐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现在是联姻了,可如果在这中间施点力,难保不会有婚姻破裂发生的可能性……
思及此,他的嘴角不由翘起好看的弧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仪式结束,新人开始挨桌接受祝贺。
顾朝曦换上了一身精美的红色手绣旗袍,既显身段,又便于走动应酬。
只是这正红色衬得她过于艳丽,像极了最好花时的玫瑰,引来全场男士的瞩目,韦承泽莫名觉得真是不该挑这件衣服!
再次面对许芳华时,朝曦做不到热情,却也能强装镇定了。
梁夫人只当女儿还在气自己,不顾她的意愿让她出嫁,一时半会也不好多说,免得她小姐脾气又犯了,乱闹起来。
这时,大厅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个背着登山包,蓬头垢面的高个子年轻人风尘仆仆地朝新人的方向赶过来:
“承泽!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说着,他爽朗地笑起来,明眸皓齿,酒窝显现,风霜不掩其光华。
朝曦闻声转头,与那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