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能以这样的方式陪伴我多久呢?”
老鬼沉默片刻。
“永远。”
简单两个字,却掷地有声,像是某种承诺。
他说:“宁儿不要哭,吾会心痛。”
此刻,那种深藏骨髓的羁绊又萦绕心头,苏落宁一瞬间只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
她未曾落泪,可心口却像是破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一样,冷风簌簌的往里灌。
“老鬼,你是第一天认识我的吗?竟不知我这个人从不轻易落泪。”
阎浮脑袋偏到了一边,苏落宁虽是瞧不见,可这人却忍不住的掩唇轻笑。
小丫头向来嘴硬,她虽坚强独立的很,但再坚强的人也有受不住落泪的时刻。
故此,在曾经那些岁月中,他不止一次的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一次次的无声落泪。
心痛,想上前去安慰,却深知她本性,知她要强不愿让人瞧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只能强忍着不敢上前。
没想到红尘滚滚,岁月如梭,这么多年了,小丫头本性不改,还是这样。
阎浮假装自己没瞧见她眼角泛红的样子。
他只是一股无形的风,起身:“走,随吾去个地方。”
苏落宁累的很,她摇头,本是不想去的,可在听到男人那句话时,魂体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自身体脱离开来。
苏落宁看到转身看了一眼,她的本体已经闭着眼安然的躺在了床上。
十分安静的样子。
本体的护身结果界自动弹出,一圈淡金色符印罩下。
“老鬼,这是我玄门术法,你是如何会的?”
“这是个很久远的故事,就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了……”
他声音幽幽的,听习惯了,竟觉得毫无违和感,还生出了几分的期待。
想要听他将后话说下去。
可……
老鬼停顿了。
苏落宁:“…”
她也算是十分的好脾气了:“所以呢,很久很久以前怎么了?”
阎浮总爱逗逗小丫头…:“你猜。”
苏落宁沉默片刻,意识到自己被这人耍了。
她不吭声。
阎浮便道:“可是生气了?”
好端端的,她生什么气?
苏落宁没说话,身子使力,往他前面飘去。
也不知他二人从苏家出来之后到了何处,周围黑漆漆的,一股子浓重白烟飘散半空。
且越是往前飘,这白烟就变得更加浓重,直到二人跨上一座小桥,看着桥底下翻滚如浪的黑水,苏落宁这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
“这里是冥界?”
阎浮点头。
“此入口一般都不对外开放,也亏得今日是吾带你前来,若是你一个人,根本入不了。”
“所以呢?你未曾言明带我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那人道:“稍安勿躁,带你来会见故人,等见到了你便知道吾之用意了。”
苏落宁跨上了奈何桥,在桥头看到的正在熬煮孟婆汤的孟婆。
十里黄泉孤寂,孟婆双眼混浊,她面前是一口大铁锅,那铁锅悬在半空,底下烧着三昧火。
她手里拿着用具,正面无表情的搅动着锅中翻滚的汤水。
这地方她日复日年复年的在,这份工作也是重复了一世又一世。
但她抬头,看到苏落宁的那一刻,眼底神色并没有十分惊诧,而是娴熟的像是在跟故人打招呼。
“你们又来了啊?”
苏落宁诧异的朝着自己身侧看了一眼。
不管是在阳界还是在冥界,他依旧看不到身侧之人的身影,哪怕是他身上的气息都无法感知。
唯有能够判断的便是那一股来自十月寒冬的冰霜感。
“前辈可是能瞧见我身侧之人?”
孟婆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她怔怔地盯着苏落宁。
在苏落宁期待的目光中,她轻轻摇头。
“自是瞧不见的。”
苏落宁有片刻的失落,她就是想知道身侧的人,究竟是何人,亦或者,何鬼。
“阎浮。”
身侧老鬼开口,丢出两个字。
苏落宁看向声音来源。
肩上忽然一重,那竟是一条手臂搭到了肩膀上的感觉。
他说:“我的名字,阎浮。”
苏落宁下意识脱口而出:“记下了,不会再忘。”
奇怪,这话说的太顺了,她微微抿唇。
身侧久久没了声音……
孟婆看着阎浮,见那人如数岁月过去依旧是长发垂落,玄袍加身,眉眼间的气质多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可那股子天生便与之俱来的帝王气象,却依旧还在。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二人之间这死结竟还未解开,她依旧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她叹息。
“老身这孟婆汤里还独缺一味最重要的调剂,我瞧着今日正是好机会,不若你辛苦辛苦?”
苏落宁看着孟婆:“什么?”
“八苦泪。”
苏落宁微微皱眉。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侧的老鬼又开口了:“愿意效劳。”
孟婆嘴角缓缓展开一丝笑,下一瞬,她嘴角笑意收敛。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手中汤勺忽地从那铁锅里飞出来。
面前有翻滚热气氤氲在前。
苏落宁脑袋一疼。
许许多多的记忆,一瞬间宛如走马灯在面前浮现。
“小家伙,如此多年,你还是死性不改,执迷不悟,一心向往神宫?”
那穿着短打,破破烂烂的小男童昂首挺胸。
他一双眼清澈乌黑里头像是盛着漫天闪烁的璀璨星河:“自然,我要见神女。”
……
“老鬼,千年了,你还不死心吗?”
那玄衣加身,长袍摇曳垂地的男子,眉眼风华绝代,他摇头:“死也不放弃。”
后来……
神宫有了一位神君。
神女却如星宿陨落。
“这世间山川不息,天高海阔,吾踏遍天涯海角也定要找到她。”
……
苏落宁脑海中好似天旋地转般走过。
她这具躯壳 ,不知疲倦,轮回不息,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她扮演了许多人,有了许多身份,曾是达官显贵家中妻眷,风月场所之中歌姬,纷飞战火中刀下亡魂……
后,也是满身破烂,不知身份的小乞丐。
她踩着草鞋,脚腕上绑着铃铛走了许久许久的路……
走到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倒地哭了,终于有个人朝着她伸出了手。
“宁儿,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