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妈妈抬头，目光在沈晚儿和吴耀祖身上走了一圈，脊背塌了下来，“是。”
“夫人是在一次花会上，从鲁夫人口中得知莲华庙求子很是灵验，当时鲁夫人跟夫人说，她的儿媳妇和侄女都是在莲华庙上香求了香囊回去，没过两个月就有了身孕。”
桂妈妈看了眼吴耀祖，“当时夫人正因为纳妾的事跟老爷闹别扭，她怕别人说她善妒，就想给老爷纳妾，老爷不愿意，我就劝夫人不如先想办法生下嫡子，若是生下嫡子，她就再也不用估计他人的目光，非得给老爷纳妾了。”
闻言，吴老爷冷笑道：“她极好面子，想要博个贤德的名声，总想给我纳妾，可等人进了后院，她又觉得碍眼，明里暗里不让人好过，我不来内院，她会领着一群人，兴师动众的去前院请我，我若是来了后院，只要在妾侍的屋里歇下，第二天那个妾侍定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她罚跪。”
沈晚儿心说这倒是孙氏能干的出来的事。
“夫人去了莲华庙，拜完菩萨抽签的时候抽到了几十年都没被抽出来的上上签，庙里的方丈亲自为夫人解签，过后送了夫人一枚银镯子，说只要带着那镯子，不出四个月，夫人定会有孕。”桂妈妈抹着眼泪，说：“夫人日夜戴着那镯子，不肯离身，两个月后真的怀上了。”
沈晚儿沉默片刻，转头问：“吴老爷，夫人带着镯子回来后，你可跟她同过房？”
吴耀祖：“……”
他沉默片刻：“自然同过房，你放心，我头上不绿。”
沈晚儿这才意识到她这问题有多尴尬，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因着夫人戴着的那镯子是阴物，阴气入体，聚于腹部，也会造成怀孕的假象。”
先前在林府，那些个被花家兄弟无辜连累的丫鬟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桂妈妈擦了擦眼泪，神情有些迟疑，“夫人怀孕本是好事，可自从怀了孕，身体却逐渐虚弱下来，吃什么吐什么，最后竟然呕了血。”
“这些你为何不跟我说：”吴耀祖冷声道。
桂妈妈低声回道：“自从夫人怀孕，您对夫人愈发的好，夫人过的也比以前开心，我当时已经发现那镯子不对劲，哪敢跟您说，瞒着您还来不及。”
“后来呢？”沈晚儿问。
桂妈妈哭道：“昨天我终于劝说夫人把镯子摘了下来，没了镯子，夫人晚上终于吃了顿饱饭，没有再吐，晚上夫人让我找出这件喜服，谁知道……”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沈晚儿走到床边，伸手覆在孙氏的肚子上，半晌叹了口气。
孙氏不是因为带着锁魂镯怀孕的，就算没有锁魂镯，她过了两个月依旧能怀孕，反而因为戴着锁魂镯，阴气入体，身体每况愈下。
摘掉锁魂镯后，孙氏应该是对自己的死亡有预感，这才换上喜服……不，不对。
“夫人怀孕后可见过术士？”沈晚儿问。
桂妈妈先是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夫人曾经回过一次娘家，正好碰上大少夫人请了智大师进府讲经，当时夫人跟着大少夫人一起听了两个时辰。”
又是了智！
沈晚儿头疼的揉着额头，这了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孙氏死前换上喜服，看着像是坦然赴死或者说是她知道了织梦人的存在，并且得了承诺，会在梦中帮她完成心中的执念。
倘若她没见过其他术士，那她定然是通过了智跟织梦人联系上的。
“夫人褪下锁魂镯后，放在了何处？”沈晚儿问。
桂妈妈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小抽屉，“就在这……诶，我明明亲手放在这的。”
她亲手放在抽屉里的锁魂镯不翼而飞，桂妈妈咒骂道：“定是在屋里服侍的那些人手脚不干净，这些小蹄子，平日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就算了，还敢偷夫人的东西。”
沈晚儿却知道，这镯子不是府中丫鬟拿的，而是被织梦的术士拿走了。
“我去准备她的后事，顺便派人去孙家报信。”吴耀祖苍老了很多，他没想到造成孙氏死亡的原因竟是孩子。
虽说孙氏的魂魄已经离开，可吴耀祖始终不放心，沈晚儿便留下来给做了一次道场。
一场法事做完，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就见钱夫人面带急色的进了屋，看见躺在床上的孙氏，钱夫人怔然半晌，缓缓走到孙氏的床边，在她胳膊上轻拍了下，轻声斥道：“你这不争气的，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地步？”
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桂妈妈跪倒在地，哭着说：“大姑奶奶，您要给我们夫人做主啊，吴耀祖欺人太甚，他……”
“闭嘴！”钱夫人冷叱一声，转身一脚，厉声道：“当初她出嫁，我特地让你跟着她，就是看你是孙家的老人，遇到事能给她拿个主意，你倒好，不光由着她自己胡闹，你还敢上窜下跳的挑拨他们夫妻关系，怂恿她回家告状。”
“老奴没有，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桂妈妈磕头说。
“没有？劝她学那些个贤妻良母的不是你？”钱夫人声音冷到了极点，“来人，把她带下去，丧事过后，将她全家都给我发卖了。”
桂妈妈脸色一白，大呼冤枉，哭喊着要见孙老爷和孙老夫人。
钱夫人不为所动，不耐烦的摆摆手，桂妈妈最终还是被几个健壮的婆子给拖走了。
“让你看笑话了。”钱夫人看了沈晚儿一眼，目光又落到孙氏脸上，“她自小跟着她姨娘长大，没人教她为人正妻该做什么，在她心里给丈夫抬侍妾便是心怀大度的正妻该做的。”
沈晚儿叹口气，觉得孙氏是个挺拧巴的人，想了想，她安慰说：“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在了生梦中，孙氏是个威严的主母，跟吴耀祖很和睦。
钱夫人点了点头，幽幽道：“其实桂妈妈不是我选的，我原先选的那人被我娘留在了身边，这桂妈妈是我娘给她选的。”
孙老夫人？
想到那个坐在榻上，笑眯眯的老人家，沈晚儿的后背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