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炎和容凛才出云华殿，就见涂小小、秦非宝和林嫣泉等在殿外。
殿外清风起，林嫣泉身上薄如蝉翼的粉纱有波光流动之感。
墨炎见状，展颜笑了笑：“正好，小蝶儿，容凛在云堦月地受了点伤，你给他备点灵丹吧。”
听见这个称呼，林嫣泉微微有点脸红。
涂小小以为墨炎冒犯了林嫣泉，鼓起一张婴儿肥的白嫩小脸道：“墨炎，你凭什么叫叶师姐小蝶儿？”
“哎呀，小小师妹，别生气。”墨炎忍住捏她脸的冲动，“我这么叫，你林师姐是同意的。”
“对不对，小蝶儿？”他冲林嫣泉扬了扬眉。
林嫣泉红着脸点头，对涂小小解释道：“那日我炼得能提升战力的灵丹，因为心里实在太高兴，所以忍不住在凝云峰的灵植园跳起舞来，谁料恰好被墨炎撞见，他调侃我像一只小蝶儿……”
她既有些羞涩又有些迟疑：“我…又惊又喜，告诉他，我的小名就叫小蝶儿。”
“原来你的小名叫小蝶儿？”涂小小打量着她，旋即噗嗤一笑，“真是人如其名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名儿很适合你！”
“我…”林嫣泉蹙起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涂小小想一出是一出，并不太在意这个答案，还没等林嫣泉回答，便忽然转头瞪向墨炎，提高音调道：“啊，墨炎，原来根本没有人泄露消息，是你无意中得知林师姐炼得那珍贵的灵丹，冒失地在金鳞跃会场上当众说出来，才白白害容师兄挨了那么重的罚！”
这是事实，墨炎垂眸，显而易见地有点蔫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容凛看不得墨炎又为这件事愧疚，“不是他的错，是我本来就要挨这一次的。”
“容师兄，听从殿中走出的师弟妹说，你在闯璇玑秘境时受了很严重的伤？”秦非宝虽然话少，却善于察言观色，像解语花一样细致熨帖。
“不严重。”容凛笑着摇了摇头，这只是云霜为了瞒住他修为被锁的事，编出来诓骗师弟妹们的说辞。
涂小小顿时眼睛一亮，兴奋起来：“容师兄，云堦月地的灵气是不是真的十分充裕？璇玑秘境的关卡难闯吗？听说你们还从天机罗盘中看见了未来…”
“行了行了，”墨炎打断她的提问，“伤得不严重也是伤，让你容师兄先回去休息吧。涂小小，要是你真想知道，可以问我啊！只要你给我弄一坛你师尊私藏的神仙醉，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炎你这个酒鬼！”涂小小正要用她力大无比的粉拳砸向墨炎，忽然瞥见他身后一抹清冷脱俗的倩影。
“大师姐！”
*
笑闹声传入云华殿中的时候，云勉正一个人透过窗棂看殿外层层的云浪。
九重天上的神仙也会这般笑闹吗？那传说中一年一度的蟠桃盛宴，可是他们纵情享乐的聚会？
缭绕在缥缈峰顶的白云，会比漂浮在人间的，更冷更寂寞吗？
仙门第一人又如何，这日复一日的日子，实在太无趣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也许，修炼得“太上忘情”的剑法，就能摆脱这样的孤寂和痛苦了吧……
云勉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羊脂白玉，紧抿的薄唇慢慢弯起一个弧度，这个假的云霜，倒是有些可爱……
他一甩长袍，直接坐在石阶上，拿起一把刻刀，将羊脂白玉切成两块，在其中一块上雕刻起来，待到暮色染黄了他的一身白衣，一朵白玉兰在他手中轮廓毕现、栩栩如生。
这份礼物，她会喜欢吗？
云勉看着这朵白玉兰，冰寒的眸里像始终下着一场大雪，但从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中，却浮出一点极轻极淡的暖色。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涌着流金的云海，里外镶着深深浅浅的暧昧的红。
云勉忽然将刻刀往手心里攥，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指腹，鲜血涌出来，一滴滴地落在石阶上。
他将视线从窗外移开，瞧见那染了血的羊脂玉，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一刀一刀地刻着另外一朵白玉兰。
指腹的血流淌在玉兰上，他不擦不拭，刀尖浸着鲜血，一点一点地扫开玉屑。
他专注的瞳孔有一种妖异的森然，就如同那朵染血的白玉兰一样。
*
回到寒月轩的容凛始终静不下心来，他想念在云堦月地被暂时封锁修为时的睡眠，虽然时不时会被青莲池的女子骚扰，却仍是难得的香甜踏实。
即便是做了梦，醒来也全然不记得。
他用阵法造了一场小型的雨，微微冷，雨飘摇。
檐角滴雨，点滴到天明。
滴答，滴答，竹林叶，池边柳，水中花……
失去了月光的照耀，梨树枝不再在他廊前洒下暗影，只有室内的烛火摇曳，透过窗纱微微照亮梨花的清颜。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发起高热，母亲将他揽入怀中，那时他眼前跳动的，也是这样的烛火，点点映亮母亲的面容，那摇曳满室的暖光，恍然如梦；耳边低吟清唱着的童谣，飞过宫墙，飘荡至远方，一字一句永远篆刻在他脑海深处。
他极少想起那些深宫的岁月和母亲的容颜。
可点点烛火，总能提醒他，他尚有来处。
所以墨炎曾送他一斛夜明珠，说他室内昏暗，置之可以长明，他推辞不过，也只是将夜明珠收在储物囊中。
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就像一个梦碎的符号。
容凛想起母亲写给他的那封信——
吾儿亲启：
汝或身负龙族血脉，唯有伤筋动骨方可验证。金瞳浅现，龙丹方醒。吾尝有恩于真人，与之素有书信往来，托付转交。
风晓
母亲一直以为他是祈耀国的三皇子，所以厌弃他。
可原来他并非那人间帝王的骨肉，难怪，父皇和皇兄们也不喜欢他。
他想起母亲常常弹的那首骊歌，哀哀切切，柔肠寸断。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为何而弹。
不仅为他那从未见过面的龙族父亲，还为深宫寂寂韶华逝，为伴君如虎衣衫冷，为十月怀胎心恨谁……
那么多年来，他为父不喜、为母所厌、为兄所欺，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