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由结缨”此招剑法乃是儒家礼剑七十二式之一,也是我最爱之招,剑锋划动之下,不仅儒雅而且视死如归,刃光之刺武芷兰胸腹,后者见状连忙手化金桂,牵住剑刃,同时飞起一脚将我踢了出去,终于在过了数秒,剑上内息慢慢散去,这用尽我全力之招,仅仅只是刺伤武芷兰的掌心。后者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脸色一沉,随即将剑甩了出去,然后慢步朝躺在地上我缓缓走来。而我呢则狡黠的笑了笑,伸手一指面前的两树,示意对方,我已经赢了。
而后者一脸不屑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阴沉的抱手行礼道:“恭喜!先生好算计,将来若是有幸能上朝堂,切莫忘了御行司常在左右!咱们山水有相逢……告辞!
随着武芷兰的离开,我也算通过了国子监的第一轮考试,得以进入其中。虽然这偌大的国家顶级学府,学生人数连上我也不过才八名,但却个个都是心思机敏,谋略深沉之人,而且由于所学不同,因此极少见面,自然了解也不多。
而与寥寥无几的学生相比,国子监的教师却显得过于充足,共有二十四人之多,经过一周请教与学习,我发现这些人均是平庸之辈,根本不足以为师,如果非要说能力与学识的话,个人觉得给他们跑腿打杂的国子监录事司马泊夜一个人就足够完爆全场。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欣赏,我与他走的很近,时不时地会去帮他做些什么,这样一来自然也就熟识了,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朋友,我在京城的生活总算不再单调,闲暇时分我们总爱去一家名叫“孤月楼”的酒馆聊天喝酒,醉个一整天,可每次都是我先不省人事,等再睁开眼时司马泊夜早将酒钱给付了,只留下我一个独自在店中,或许是为了挽回自尊,亦或是想回请他一次,可结果却是越欠越多,直到最后这位国子监内唯一的人才被当今陛下的弟弟信王看重,调去府中任职典军,我也未能得偿所愿。
然而他这一走,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每次逢酒必醉的我突然间变得酒量无底,千杯不倒,但这样一来也就没了乐趣,因此便极少再去喝酒了,没了司马泊夜,没了酒,我的生活一下子又变的乏味了起来,但好在这段无聊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由于政略、军务、礼典三门考试都极其优秀的我,很快就收到了吏部的任命,然而令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人生的第一个官职却仅仅只是八品刑部给事郎。
说实在的我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因此不得不好好的查了查魏国官职叙述表,在翻阅了整整三本之后,总算找到了这个职务。细细一读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被任命的官职只是个散官,毫无实权不说,还要充当刑部尚书的附庸品,至于工作其实就是打杂,而这样一个卑微的所在竟然连上朝参议都要先请示刑部尚书同意,之后再报皇庭,得到恩准才能排在文官末流上殿。可以说职级之低令人发指,甚至就连捐来官来都不如。
这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不得已只好一人独自再去孤月楼,当然这次我没有喝酒,只是点了两个小菜沉思了一夜,而到了第二天一早。我便不在犹豫当即去了刑部报到。毕竟开局再差也比直接认输要好上百倍……
而且敢于面对困难的人一般运气都不会太差,当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上司刑部尚书邓继载的时候,他那平庸的才华以及毫无担当的为人,让我预感到自己的机会也许会很快到来,于是乎我便安心的干了下去,虽然在外人看来整日的抄写和整理卷宗非常乏味,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毕竟能阅览到魏国各地呈上来的案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有了这个便利,难道出人头地还会远吗?
果然就在我埋头苦干的时候,这一天来得比预料中还要早……那日我如同往常一般,将今早各地汇总上来的卷宗进行抄录上报,当一封西域淮州的案卷展现在我眼前时,隐隐间我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只见上面这样写道的:本月十一日,淮州上缴税银一百三十六万七千两,交由当地驻军押送至京都,途中路经境内子牙山遇山匪埋伏,导致运送长翊麾校尉古七弃以及麾下一千官兵阵亡,淮州上缴税银全数丢失,此案经过淮州牧喜易侦查办理,刑部专员及大理寺公办核实确认为山匪作乱无误,特上报朝廷,奏请发布海捕文书,捉拿匪徒,同时允许本州调动府兵一万搜索,征剿。
这份案卷咋看之下,似乎没有问题,而且经当地、刑部及大理寺三方核实,出现差错的几率可以说是非常小的,但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一想其中内容更是令人不解,首先运送部队有一千人,如果山匪要全歼他们最少也要有两到三千人,这样大的一个团伙,盘踞在丰州总要吃喝吧?可当地近年来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山匪作乱或抢劫,甚至周边各州也都没有此类事件发生?难道这些匪流是突然冒出来的?其次这群从未作乱的恶徒,一出手便稳准狠的劫了税银,他们是怎么知道运送部队具体时间的?还有这周牧又是侦查又是办理,刑部大理寺两家又是确认又是核实,却到目前为止连一个匪徒都没有捉到,哪怕是尸体也能分析出很多线索?结果报告上什么都没写……这种糊弄陛下的态度,报上去简直就是找死。
想到这里我立刻找到刑部尚书邓继载将发现的疑点与他说了一遍,后者也觉得不对立刻拿过卷宗又反复的看了几遍,然后随即便令我退下,紧接着前去核实的刑部专员就被急匆匆的召进了尚书的房间,而后此人便被看押。同一时间觉得事态严重的刑部尚书邓继载则拉着我进了宫。
这是我第一次面圣,相比起邓继载的忐忑不安,我则显得冷静自若,虽然照例下臣见驾必须躬身低头,但趁着陛下阅览案卷的时候,不安分的我依旧尽可能的抬眼打量着这位虽已步入晚年的却依旧雄心勃勃的帝王。
“这就是丰州报上来的?邓爱卿以为不妥?”在阅视了许久之后,陛下迅速的抬起了头,他那锐利的眼神,似乎已经发现了异样。但出于恐惧的邓继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将难题推到我的头上。
“回陛下,这时手下给事郎张栋庭发现的,老臣也只是觉得有些异样,拿不准。所以特来请示。”说着这位尚书大人随即便命令我道:“张栋庭,将你发现的问题,如实向陛下陈奏。”
“是。”在得到了允许之后,我连忙将目光移至地上,随即绕过邓继载来的殿宇中央,将自己的发现的疑点又细细的说了一遍。在此期间高高在上的帝王显得非常安静,在听完了我的陈述之后,这才缓缓问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首先结案,并按照丰州要求下拨诏令,同时派出按察使携密旨暗访淮州,必要时可以调动淮州以及临近州县府兵。”
“恩。”在一番思索之后陛下似乎是赞同的,随即又问道:“那派何人去合适?”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邓继载会表现的极为紧张,连忙回奏道:“派出按察使乃是朝廷决意,刑部无权过问,还请陛下召门下省、中书省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吧”
听到邓继载这样的推诿我心中甚是无奈,原本一个刑部就可以了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揽给中枢两省,而且一旦通过商议,门下省必然会下发诏令,这样一来岂不是告诉淮州之人,朝廷已经怀疑此案有问题,而一旦打草惊蛇,再想查实便难上加难。想到这里情急之下,我连忙抬头,一时间龙椅之上的王者也正好凝视着我,四目相对之下,一者好奇,一者渴求,在短暂的交汇后,魏帝脸上浮出了莫名的笑容,接着便令邓继载和我先行退下。
然而还未等我们出了皇宫,圣意便追了出来,首先由于无端猜忌,邓继载被罚了俸,而我则被革了职。看着前者长吁短叹的出了皇宫没了人影,我则微笑着静静站在宫门前,果然不出所料,大概过了不到一株香的时间,内务大总管裘弗一脸严肃的出了宫门,随即抬头便看到了我,这老狐狸先是一惊而后又快速的收敛自己的神情,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份密旨塞到了我的手中……
迫不及待的我可谓欣喜若狂,接过来打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的内容,远比我说的少了许多,急切之间连忙问道:“公公,如果这件案子是地方自导自演的,没有兵力调拨之权以防万一,恐会生变呐。”
这位内务大总管听我说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大人尽管去做就好,陛下已经命御行司协理此事……”
“御行司……”这三个字一出,我立刻恍然大悟,陛下派御行司帮助我,既可以达到协助的功效,又有监督的作用,当然如果处理不好,激起动乱,更可以杀我平息众怒,好厉害的手段呀,怪不得当年师长欧阳寻要我晚几年出师,果然,在如此心机深沉的君王下面做事,不走稳妥,莫说抱负,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多了一份小心,同时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答了个“是”字。便转身就走。
一路上不眠不休,花了七天这才便赶到了淮州,初来乍到的我不敢张扬,先行找了家相对僻静的客栈住下,一边思索着如何联系御行司,一边考虑着无权无势该从何处着手调查,然而,还没等我静下心来,御行司便已经找了上门。
“张大人,在下御行司淮州指挥使刘二前来报道。”说话间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悄无声息将我房间门轻轻关上,然后掏出了证明身份的腰牌,给我勘验,在确认无误我这才放下心来,请他坐下,同时询问了关于这件案子,御行司所知道的一切。
据牛二所说,事发的头一天深夜,确实有一队千人的兵丁带着银车出了城,按他们出发的时间来算,达到事发地子牙山应该差不多是五更天,按照以往的惯例,部队会停下行进,做饭,休整,因此在这个时候被袭击说得过去,其次事发之后,淮州牧也到现场勘查过,发现遍地都是箭矢,这一千守军全部被射成了刺猬,因此推断应该是在山下做饭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埋伏在半山腰的山贼射杀,导致全军覆没,而现场遗留下来带血的山石也可以证实这一点,因此淮州牧便以此定案,而之后又过了五天,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又分别前来勘验,同时还检查了尸体,确认为山贼所害……
从牛二的描述来看,案情要比卷宗清晰了很多,但仍存在疑点,因此我又问道:“在下之前一直在刑部任职,可翻阅了近几年的卷宗,并未发现淮州有任何山贼为祸的记录啊。”
“有,只不过不归刑部管罢了……”
“为什么?”听到牛二的回答,我吃了一惊,这中土之地统一已久,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是受朝廷管辖,发生案件怎有不上报刑部的道理。
牛二见我激动连忙解释道:“张大人还请稍安勿躁,我一说您就明白了,因为山贼抢的不是老百姓,而是军队的军粮,因此自然是上报兵部而不是刑部。”
“军粮?”此话一出真可谓是语出惊人,我不敢相信的看向前者,而对方也似乎明白我惊奇之处,这事情的将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淮州境内共有两股匪流,一股聚集在噶山,一股聚集在求胜山,原本都是只有四五十人的地皮无赖,可不知为何近几年来人数急剧扩张,噶山的匪类多达两千多众,而求胜山也有八九百人,成为了淮州不小的危险,不过好在,这些山贼似乎从不打劫,因此淮州牧也就没将他们当回事,可就在前不久不知道是自大,还是想试试淮州的底子,噶山的匪徒竟然抢劫了当地驻军的运粮,事情传到京城,兵部恼羞成怒,命令淮州下属游击将军金泰带兵五千剿灭贼寇,因此在税银被劫前不久,噶山的匪徒才被清缴过,匪首王六壮授首,其余匪众也无一幸免,而游击将军下辖的五千兵勇则完好无损,就在上月兵部才刚刚嘉奖过,当然也正是城中为什么会有人传出驻军缴杀太狠,求胜山山贼为同道报仇伏击运送部队,劫走税银的流言。
听完牛二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心中大致有了底,而且真相跟我之前的猜测开始逐渐重合。
“结果呢,事实是否真像流言那样?”
或许是看我神情逐渐放松,牛二意识到我发现了些什么,便也来了精神,继续说道:“目前来看是,就在税银丢失的第三天,州牧便派人前去求胜山探查,结果发现,山寨里一个人也没有。”
“果然!”
“大人您是不是找到破案的关键了。”
望着牛二甚是激动的样子,我只是轻轻笑了笑。
“还早呢!明天一早我们先去案发地子牙山吧。”
“是!”
随着一声清脆的回答,牛二小心的退出了我的房间,而我则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一夜或许是人生中睡的最香的一次,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而那牛二已经无声无息坐在房间中了。
“看来,大人昨夜休息的挺好呀。”
“你们御行司进别人房间都不敲门的吗?”
面对我的又惊又怒,牛二微笑着起身抱手。“对不起大人,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当“安全”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这倒不是因为我认同的他的说法,而是我再一次的明白了,要是这件差事办不好,或许那天我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间房中。
“走吧。”随便洗漱一番之后,我和那牛二出了客栈,两人轻骑只用了二个时辰便到了子牙山。
“就是这了。”我的目光随着牛二指向的方位望了过去。只见护送部队遭遇袭击的位置,正好是山隘处的一块平地,两边均是草木茂盛的山坡,从地理上来看,确实是伏击好位置。
“走,我们过去看看吧。”
“是。”
说话间,我和牛二下了马,拉着缰绳小心的走进了事发区间,此时此刻里面还保留着干涸的血渍,投石以及银车碾压过的痕迹。
“在遭遇伏击之后,这里便再也没有车辆经过了吗?”我一边询问牛二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地上可能留下的线索。
“当然,这里不是官道,来往的人本就不多,现在又听说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更没有人来了。”
“那护送的队伍为什么不走官道呢?”
“或许是怕招人耳目吧。”
“那州牧来勘察现场的时候,可有发现马匹的尸体。”
“没有,马匹对山贼来说极其重要,他们不会射杀的。”
牛二的回答看似合理,但在我心中却极为可笑,随即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这些干涸的血迹继续说道:“你看,这些血渍都分布在车痕周围,也就说被杀的人全都在银车附近。”
“是啊,大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真的正常吗?”说着我指了指地上两条几乎可以排成线的血迹,向牛二解释道:“在运送车队进入伏击地点的第一时间内,两边山坡乱箭齐发,所有士兵全部中箭毙命,连一个受伤逃窜的都没有,其次如此大规模的射击,竟然没有误伤到马匹,造成车辆或者坐骑受惊奔跑散乱,践踏士卒。我想请问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法就连魏国最精锐的部队都做不到,一群山里的乌合之众又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再看看这些散落在地上投石,你不觉得奇怪吗?”
牛二围着投石看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后一脸茫然的看向了我。面对他这幅表情,我暂时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他自己抱上一块投石跟着我上了一侧的山坡直至山腰树木茂盛处停了下来,然后指着下面的伏击地点说道:“你看,从这里到下面直线大概有三十到四十步的距离,若伏兵带的是普通弓箭那在这个附近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同时也是投石的直接命中下方的最好位置。”说着我让他将手中的投石扔了下去,随即在一声巨响之后,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坑影,而且在撞击地面的同时,投石本身也有所碎裂溅射。牛二一看之下恍然大悟。
“张大人,您是说这地上没有任何巨石砸击的深痕。”
“对,如果要造成地上没有深痕就只有两种解释,一所有投石全数击中下方人马,二,投石的位置不在山腰,而在更高地方。前者不可能,因为人不是靶子站在原地等你砸,因此肯定会有未命中的地方。而后者……”说着我和牛二同时抬起了头,看向更上方倾斜的山势。结果还没等我开口,牛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当然我也没有直接就赞成了他的说法,而是拉着他继续往山上走,结果才爬上了五六米就由于杂草树木丛生而无法继续了,只能讲究的站在原地,朝下看去。
“你看,即便是这个距离,除了一些臂力惊人的武林人士之外,普通人根本丢不到伏击地点,因此即便要用石头,也会选用相对较大的,方式则肯定不是抛而是滚,可我们两人一路走来,何曾有过树木杂草被石头碾压过的痕迹。而且伏击地所留的石块也都是香瓜大小的,这样的石头滚落下去根本造不成致命伤害。”
“这确实不合常理……”
看着牛二一脸疑惑的样子,我打算再给他一点更意想不到的提示。
“你看从我们两人自下面一路上来除了山脚,四周可曾有半点人为踩踏过的痕迹?”
“……难道伏兵只在对面一处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