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的挑衅,我恶心得连胃都在翻涌。
我冷声:“确实是应该换根新的。但应该是刚出厂的新品,而不是一个同样被磨损了的老东西。”
林静竹脸色一白,没说话。
我转身进屋,拿出一份新的协议甩给周柏:“这是新的离婚协议,之前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现在我要求你净身出户。”
周柏愣了一下,讨好了我许久的面容终于又带上了点怒气。
“你真的要跟我离婚?”
“对。”
周柏突然动怒,他把离婚协议摔在地上:“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 ,我和静竹真的没什么!想让你给她捐肾也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你不愿意没人会逼你!”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跟你离婚妈?你觉得这样威胁我有用吗!”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我没在威胁你,但你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你不签字,我就把你们谋划夺取我肾的事情公之于众。”
“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仁医周院长,为了初恋情人要抢他结发妻子的肾。”
“而且还违规操纵医疗检验结果,非法进行器官配型。不仅医德有损,还即将面临刑事处罚。”
6
我们最终不欢而散。
但我知道,周柏会答应我的条件。
他是个极重视自己名誉的人。
但结果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给我打来了电话,依旧不同意离婚。
他在电话里苦笑:“云华,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你手里的证据不足以曝光我。”
“我不想跟你闹到这个程度,你回来吧。”
“以前我也打算帮静竹找到肾配型,圆了年少时的梦以后,就跟你相互扶持走完一生的。”
“现在我不想圆那个梦了,你回来就好。”
我捏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家是医学世家,原来他们医院的院长是我父亲。
彼时周柏是我父亲最得力的弟子,不断猛烈追求我。
婚后我父亲开始大力扶持他。
在我父亲去世后,他很顺利地坐稳了新院长的位子。
这段时间我确实联系了一些还在医院的故人。
想让他们帮我收集到更多的证据。
但得到的答案都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他们不想得罪周柏,我理解。
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扳倒不了周柏。
但在我有些绝望的时候,一向沉默的儿媳敲响了我的门。
她给了我一份档案和几个视频,全是周柏最关键的证据。
儿媳妇的眼泪断线似的掉下来。
“妈,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那副样子。尤其是周启明,怎么能对您这样......”
“结婚以后,我越来越觉得周启明不是我学生时候喜欢的那个人了。只是我不明白,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后来我来找您,又闻到了您洗衣液的味道。是我记忆中,周启明校服上清新的香气。”
“那时我就突然意识到,我一直喜欢的,可能不是真正的他。而是那个被您教导出来的他。”
“后来他离您越来越远,我也不再喜欢他了。”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儿媳妇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摆手解释:“妈,您别误会,我不是喜欢您。”
说罢又感觉有什么不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喜欢您,我只是......”
我笑着摆摆手,我懂她的意思。
说罢她又犹豫地向我开口:“那我以后还能喊您妈吗?您也知道我是个孤儿。这么多年我早就把您当成我的亲妈了......”
我又哭又笑地抱住她。
真好啊,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了家人。
只是没想到冥冥之中命运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
7
拿着证据我只感到沉甸甸。
我劝儿媳妇好好考虑,帮了我以后要面对什么。
毕竟她跟我不同,是医院里的医生。
只要她还想继续从事这个行业,就摆脱不了周柏的影响。
儿媳妇却释然地冲我笑笑:“妈,您还记得我的梦想吗?”
记得。
她的梦想是当一个自由自在的作家。
但医院的工作特别忙,根本没时间创作。
就算到了休息时间,孩子也需要人陪。
周启明借口要跟着周柏做科研,就把一切都丢给了儿媳妇。
她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无瑕分身。
我知道后,就主动让她在休息时间把孩子送我这。
我帮忙带孩子,让她能安心创作。
没想到她真的成功了。
她给我看了稿费收入,是在上班的两倍不止。
我们哈哈大笑地拥坐一团,感觉都像是奔向了新生。
在我跟周柏提离婚的一周后,儿媳妇也跟儿子提了离婚。
她带着孩子偷偷溜出来,要和我一起远走高飞。
周柏和周启明发现后,火速赶到我的酒店想要大闹一场,但我们怎么会留下等他们,早就提前搬走了。
我们在外面临时租了个房子,导致他们扑了个空。
他们又打爆了我们的电话,
但我们的诉求很简单,离婚,或者上法庭。
他们也渐渐沉默,试图打起温情牌。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周柏同院的医生给我打来电话:“嫂子,周院长他病倒了,你来看看他吧。”
“不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方便。”
“院长他一直吵着想见你呢,你快来吧。”
“见我?不是有林静竹在吗?”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周柏的怒吼,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电话掉线。
隐约只能听到那个医生的哀嚎:“院长,这是我的手机啊......”
8
又折腾了一周,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离婚的事实,转头将林静竹接回了家住。
只是依旧不同意签离婚协议。
我不着急。
毕竟林静竹只会比我更着急。
刚到家里的第一天,她就更新了朋友圈。
是一张合照。
儿子带着生日帽,她和周柏一左一右地围着他。
照片配的文案是:生日快乐大孩子!最爱你的人都在你身旁~
我和儿媳妇的面容都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
实在是太恶心了。
但周柏和周启明好像都很满意,在评论区一个静竹,一个静姨地喊着,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幸福。
但幸福过后,一日三餐,拖地洗衣,总要有人做。
而周柏是不会做的。
他少年时是个穷学生,上学时兼职就在饭店的厨房做帮厨。
每天要在油烟里熏十几个小时,导致他后来闻到油烟就想吐。
所以等经济好起来后,他再也没自己做过饭。
我以为他是不愿意回想起以前的窘迫。
所以从来没逼过他,结婚以后都是我做饭。
只有一次,是在我生了儿子后的第二天,他煲了鸡汤喂我喝。
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后来每次想起那个味道时,我都曾缠着他让他教我。
但他却发了好大的脾气。
在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他对做饭那么抵抗,是因为林静竹曾嫌弃过他身上的油烟味。
我不禁想起自己每次的付出。
当他闻到我身上的油烟味是什么感觉呢?
是觉得我辛苦了?替他承担了这些?还是在庆幸他再也不用沾染那种味道?
现在他们住在了一起。
作为一开始就嫌弃过他的林静竹,肯定不会下厨做饭的。
而周柏有多介意这个,恐怕我比他自己更清楚。
在儿子的生日宴的照片上,我已经看到了,那顿饭全部点的外卖。
这根刺早就埋在了他们心里,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林静竹不知道是太着急了,还是真的放下了年少的骄傲。
她竟然开始学着做饭。
一连好几天,她在朋友圈发着双人份的早晚餐。
但很快就不再发了。
我有些好奇,跟共同好友一打听,原来是林静竹炒完菜忘了拔电源。
锅子烧了一晚上,完全烧干了滋滋地冒黑烟。
林静竹慌乱之下没先断电,而是接了凉水往锅里倒去,试图给锅降温。
十几年的老电锅,经不起这个折腾,当场炸开。
林静竹也被碎片打伤了脸。
我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我一直觉得煤气不安全,所以在几年前就把家里的锅子全部换成了电的。
如果是煤气忘了一晚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儿子满腹抱怨,找我告状:“妈,静竹阿姨什么都做不好,远远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林静竹每天只知道追求高雅,睁开眼就是穿着旗袍看一些不着边际的论坛。
对他们爷俩日常的照顾根本不够。
饭做不好,衣服也不洗,就连晚上都在看直播打扰周柏的休息。
我听得心烦,忍无可忍地怼了回去:“她不会照顾你们,难道你们就不能照顾她吗?你们是残废吗?实在不行请个保姆呢?”
“你们之前要我给她捐肾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地说她是个病人吗?怎么一接回家就忘了?”
9
儿媳在一旁急得干瞪眼,等我挂了电话就赶紧劝我:“妈,林静竹对您那么过分,您不趁这个机会把她赶出去就算了,怎么还帮她说话啊?”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并不是在帮她说话。
只是在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同为女人的悲凉。
很快林静竹就放弃了做饭,又开始再朋友圈晒着各大餐厅的外卖,开始营造周柏舍得给她花钱的样子。
像是非要在战争中拿下一分。
我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划,划过了她的界面。
我选择退出这场无言的战争。
毕竟我已经释怀,现在他们过得好不好,都跟我没关系了。
只是没过一周,平静的生活又被打乱。
儿媳在幼儿园慌张地给我打来电话:“妈,乐乐不知道去哪了!”
“幼儿园老师说是孩子外婆来接的,老师正要给我打电话核实,那人就一溜烟把孩子抱没影了!”
“幼儿园已经报警了,可是您知道的,我父母双亡啊,乐乐哪来的外婆啊!”
我几乎是一下就想到了林静竹。
怕乐乐被他们接回去,儿媳妇每天都提前一个小时在幼儿园门口蹲守,等乐乐一出来就立马带走。
她还特意跟幼儿园老师说明情况,打了招呼。
老师端着官方的微笑:“乐乐妈妈,您担心孩子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这毕竟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做老师不好插手。”
儿媳妇急得想掉眼泪,但下一秒老师就冲她眨眨眼:“但我们可以保证,不会让从来没见过的人接走乐乐,不管是谁都不行。。”
乐乐长这么大,不是我接就是儿媳妇接。
老师这么说无疑是给我们打了定心剂。
但今天却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外婆接走。
我一边安抚着儿媳妇,一边给周柏打去电话。
10
电话无人接听。
我又赶紧给儿子打去了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我也有些急了,开始不断地给林静竹打电话。
电话一次又一次被挂断,在我打第十次时终于按下了接听。
那头瞬间传来了欢声笑语。
仔细一听,里面有乐乐的声音。
我因为太过紧张而不自觉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长呼了一口气。
我叫上儿媳妇,带上离婚协议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林静竹在抱着乐乐,而周柏和周启明拿着玩具车不停地逗他。
一家人看着可真是其乐融融。
林静竹得意地冲我笑笑:“云华,既然你们回家了,我看在乐乐的份上,就留你们吃顿饭吧......”
她话还没说完,乐乐就迫不及待地冲开她的怀抱,大张着小胳膊向我们跑过来。
他一下扑进我们的怀抱:“妈妈,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不想跟他们玩,我好想你们啊。”
林静竹顿时僵在原地,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撤下。
儿媳妇把乐乐交给我抱着,撸起袖子走过去,啪啪啪地给了她几个大耳光。
周柏连忙扶着林静竹坐下,脸上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周启明一把拉住儿媳妇,咬牙低吼:“你来这发什么疯!你是不是就看不得乐乐喜欢我们!”
儿媳妇瞪着哭红的双眼咆哮:“她冒充我妈私自接走我儿子,严重点说你都犯法了懂吗!跟幼儿园老师也不打招呼,抱起儿子就跑,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周启明一愣,明显是没想到儿子竟是这样被接回来的。
儿媳妇恨恨地抓住周启明的衣领:“还有你!不跟我们商量私自接走儿子就算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跟妈给你和爸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们一个都不接,是都哑巴了吗!”
儿子皱眉:“我跟爸根本没接到什么电话,我们手机都没响一下。”
说着他就掏出手机证实。
但一打开,他傻眼了。
上面满屏都是未接电话。
周柏的更严重,不仅有我们的未接电话,还错过了好几个医院病人情况急剧恶化,喊他去会诊的电话。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静竹。
林静竹的脸色白了又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咱们没有外人打扰,能好好地享受一段亲子时间。”
原来他们没听到灵神,是林静竹偷偷把他们手机静音了。
其实我知道,她只是实在是太想赢,所以出此下策。
但不该把这些手段用在原则性问题上。
周柏冷冷地看着林静竹解释,眼中的失望呼之欲出。
天边的白月光照进现实,也不一定是梦中的那个人。
看来这句话不管在哪个年龄层都适用。
11
周柏拎起外套,黑着脸扔下一句:“我回医院会诊。”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周启明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拉着我们往外走:“我送我妈和我老婆回去。”
只留下林静竹呆坐在沙发上。
她的那个位置,在我看到捐肾协议书的时候也坐过一下午。
那一下午,我想通了很多事。
希望她也能同样想通吧。
周启明把我们送回家后,又去医院接来了工作完成的周柏。
这是从捐肾协议出现后,我们四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前。
这次,他们俩似乎终于知道了我们为什坚持要离婚。
他们沉默地签了离婚协议。
周柏婚内出轨,净身出户。
周启明和儿媳妇平均分割财产,另外他每个月都会打来抚养费。
签完字后,他们久久地凝视着我们。
“以后家里一直都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欢迎你们随时回来。”
我跟儿媳妇异口同声:“不必。”
12
离婚后,我们家楼下经常会出现周柏的身影。
在早晨或者晚上,他拎着保温盒来给我送饭。
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他终于记得了我的喜好,做的都是我爱吃的菜。
油焖大虾,锅包肉,小鸡炖蘑菇,糖醋里脊......
只是我一口都再也没吃过。
而周柏的时间好像也一下多了很多。
他不再是晚上跟那些老友聚到很晚,而是开始小心地问我:“云华,城南新开了一家大游乐场,周末我们带孙子去玩好不好?”
“你不喜欢吗?”
“那去看个电影?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看电影的,还总爱拉着我一起去看。”
我一一拒绝:“我们好聚好散吧,你也有机会可以去圆年少时的梦了。”
他却摇摇头:“我不会娶她的。我现在才知道,我的妻子这辈子只会是一个人,那就是你。”
有老友偷偷跟我讲八卦,说林静竹在我们抢回孙子的当天晚上就搬走了。
第二天一早就申请了转院。
在她办理转院的整个期间,周柏和周启明对她都像陌生人一样,没有多过问过一句话。
而周柏还是每天定时在我楼下出现,给我风尘仆仆地送上一份饭。
他一向很忙,医院里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不可能一直耗在我这。
很多次,我都看见了他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疲惫。
他戒了很多年的烟也又开始抽了起来。
在我带着孩子出现时,又匆匆掐灭。
我点头跟他打个招呼,就和儿媳妇一起去送乐乐上学。
幼儿园门口,听见了教室里童声朗朗的诗词。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