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翼怕自己突然靠近会吓到她,便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引得顾念转过身来。
转身的那一刻,林翼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光芒,只一瞬,那光就暗了下去,再捕捉,就是先前见面时那副疏离的表情。
顾念倒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在这里遇到他。
也不能装作没有看到。
两人互相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林翼把热水袋递给顾念,眼神示意她敷在挂吊瓶的那只手。
顾念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和短信里的那句不同,现在是发自内心真诚的道谢。
“他永远是这样周到。”顾念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的想。
“睡不着?”
“你今天值班?”
许是受不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气场,两人同时开口又分别转身朝对方,却问了两个答案都摆在眼前的问题,气氛降到冰点。
这似乎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打量对方。
林翼觉得顾念跟他记忆里的没差,咋一眼看她把头发剪短了,瘦得吓人,许是有生病的缘故,鹅蛋脸都显得棱角分明,病号服套在她身上像麻袋似的空空荡荡,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人吹跑了。
细细打量,素颜的脸蛋依旧白皙透亮,眼神更加明亮且坚定。与刚才那个落寞的背影截然不同。
顾念也觉得这些年过去,他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白大褂里面的西服西裤也穿的规规矩矩的。要是实在要说有的话,她也能理直气壮的说“林翼更有魅力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翼率先移开视线问道。
“还行,就是忘了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吃东西。”顾念没有防备的脱口而出,一不小心说出口了真实想法。
明明是很严肃的对话,林翼却没忍住笑了,他抬手遮了下向上翘的唇,欲盖弥彰。正了正色,道“明天可以吃些米糊,也不要吃太多。”
顾念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他,内心划过一万头草泥马“完了,他该不会是以为我是饿得睡不着”
顾念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给自己找补,紧接着便听到了这样正经的回答,但以她对林翼的了解,他深到眼底的笑意上写着的分明是这个意思。
这一来一去,加之夜晚有种能让人卸下厚重的铠甲的特殊魔力,两人之间的的氛围融洽了些。
顾念望着窗外一幢幢依次熄灭的大厦,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月初,你呢。”
“今年元旦。”
“噢”林翼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工作很忙?”他看了顾念的单子,胃的状况也不尽如人意。能说顾念的肠胃炎这么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胃不好。
“最近是有点忙”,顾念知道在医生面前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就实话实说了。
“忙也要注意身体,工作不是全部。”林翼脱口而出的那刻就后悔了,自己就是把工作当成全部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果不其然。
“你不忙吗?”顾念一点都不想听他一副教育自己的样子,尽管有点不知好歹。
刚刚才收回去的刺又伸出来了,她面不改色地说完,心里扬眉吐气了一把。
看他吃瘪的样子,顾念心情舒畅,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回去睡觉了。”
林翼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被气笑了“真是吃饱了撑得来看她”。
可就是莫名其妙的像个受虐狂一样,心情舒畅了不少。
要说他们两个认识,既是命中注定,又完全是一场意外。
顾念家和林翼外公家在一个小区。
林翼假期常住外公家,小区要说大也不算大,可偏偏这么多年来两人都没见过面。
巧的就在顾念即将升大二的那个暑假,她为了完成学校规定的实践活动,报名去了离家不远的省医下属的附属医院做志愿者。
同年,林翼正要上大五,在医院参加学校对口的暑期见习项目。两人正好同在一个医院。
有段日子他们的班表差不多重合,所以去医院、回家的时间也差不多。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不知道是在医院还是路上或者小区认识了。
两人从小就在这片地方长大,虽然随他们长大,许多地方都翻新重建了,但他们依旧对这里有着共同的童年回忆,话题也多了起来了。
除此之外,顾念只知道他是z大临床医学系本博连读8年制的大学霸。
顾念修满学分,实践就结束了。
她本以为他们的交情就止步于此了,只是双方好友列表里又一个隐形人。
她没想到联系不仅没断,还愈发频繁。
林翼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见面、聊天。
顾念虽然恋爱经验不足,但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很快她就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了。
可顾念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林翼这样的男生恋爱。他长得好,家境优越,更重要的是成绩优异,绝对是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和他相比,顾念就显得非常普通了,家境普通,成绩普通,在一所普通的学校读着艺术类专业,当时并没有任何迹象显现出她未来会在设计上有所成就。去医院当志愿者,还不是抱着纯粹为社会做贡献这样远大理想去的。
顾念怎么也想不通林翼是看上自己哪儿了。所以当两人真真正正在一起了后,顾念还老是问林翼“为什么喜欢我啊,志愿者队伍里有那么多好看的小妹妹呢?”
刚开始林翼还会认真的回答“因为善良,因为认真,一见钟情,最后无法自拔。”
被问得多了,他开始胡乱回答一通“见色起意。”
然后免不了顾念扑上去一顿暴打,骂他是个肤浅的人。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顾念以为这段记忆已经在她心底尘封,她也确确实实很久没有想到林翼了。
她原以为会在迟暮之年追忆这段热烈单纯的感情时,才能拼凑出些碎片来。
但让她惊讶的是,当她如今回忆起来的时候,这段黑白的往事似乎也被渲染上色彩,被原封不动带了回来,甚至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还刻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