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我现在也向现实低头了，成了其中一员。”
听着顾念絮絮叨叨的抱怨，林翼开始给她上课：“你说的也没毛病，但是这跟同学聚会可不一样，同学聚会是各行各业，各种层次的人之间的聚会，那质量和目的当然不一样啊。你的聚会，不如说成是同僚之间的交流会，都是同行业里跟你差不多水平或者较高水平，哪怕是处于起步阶段的人，对你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消息共享、资源互通的好机会。”
“好吧”，顾念说得渴了，走到玄关处，拧开矿泉水，灌下一口，她想，林翼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在那种场合里，热情，笑容洋溢着跟每一个人聊天。”
林翼轻笑了下，似是对她仍然拥有这种纯真的宠溺。
“你笑什么”，顾念嘟囔着。
“没笑”，林翼也站起来，走到厨房，拿了瓶水，“人的热情是有限的，不用对每个人都用一样的热情，光真诚就足够了。”
“那我光真诚也没做到，下半场我就逃跑了。”
意料之中，林翼猜想的没错，这种聚会，大家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放过联络感情的机会，早早的就结束。明面上的上半场，是推杯换盏中的客套和寒暄，往往下半场，才是真正资源置换、互通消息的重头戏。
不过，他还是能猜到一点：“下半场是不是换场地了。”
顾念没隐瞒：“是呀，我又不会喝酒，去了多扫兴。”
“哈哈哈哈”，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每次和林翼的交流，都能给顾念带来很大的触动，他就好像有种已经看透这个世界和社会的本质的豁达，他活得很通透，但是他又能从世俗无趣的事情里找到某些有意义的东西，恰是这些生活的好好坏坏，才能让他更加努力地热爱生活和珍重生命。
不仅如此，林翼还教给她如何在理智和现实的社会里，既积极的为人处事，又如何有棱角的坚持保有自己的本心。
繁华的大都市，深夜依旧灯火通明。顾念走到窗边，她拢了拢自己的睡袍，眺望远方。
“林翼”，顾念变了声音叫他，有些低落。
“嗯？”，林翼刚喝过水，嗓子很润，说出口的声音也很好听。
悄然间，有些事情，在这个夜晚，她仿佛有了说出口的勇气。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创业吗？”
“想啊”，林翼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在他以往对顾念的了解里，顾念的确是一个上进、要强的人，但她绝对不会有创业的决心和勇气。他以为她会慢慢进入越来越知名的国际大牌中，崭露头角。
“还记得我们分开前，我做的那个还在草图的时候就被品牌买走的课题吗？”
“记得啊”，就像林翼永远不会忘记他当时出问题的那个实验那样，甚至时至今日，有几组重要的数据还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他也同样记得顾念当时的课题。
当时视频里的顾念，眼里心里全是掩盖不了的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光，跟他炫耀着她是如何被这个做梦都想进的品牌发掘的。这个品牌，确实享誉全球，连林翼都略有耳闻。
顾念也是点完头才发现，林翼根本就看不见，她说：“那个系列，我交完终稿，一面世就“爆”了，服装厂加定了好几轮，我在校内校外，都火了。我很幸运，单靠这一个系列，成了我们那一届第一个还没毕业就能进这么大的公司实习的人。”
“但是我的那个系列我没有署名权，连一个名字都没能出现，但我还是很开心，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一只脚踏上这个平台了，只要我够努力，带上我标签的系列总会出现的。”
林翼没有讲话，安静的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顾念也是，听着他浅浅的有规律的呼吸声，莫名的心安。
“我更努力的画图，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毕业后也转正了，但连设计师助理的名号都没有，老师、上司说，你这个设计不行不行，没有新意没有特点。除了奖金，上市的系列衣服里，只留下了我设计的一点点影子，就像个编外人员，我看不到我存在的意义。”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就是把所有的元素结合在一起，把来自社会上的投稿和公司的资源拼凑，踩着那些籍籍无名又憧憬未来的小设计师，冒出一套一套他们所谓的大作。我争取了，但所有人都告诉我这很正常，但我觉得一点都不正常，最后，我离职了。”
这种非正常因素的离职原因，一般来说，双方都会闹得不愉快，对顾念这样一个身在异国他乡没有背景的女孩儿来讲，更是如此。她不仅被公司拉黑了，也被同类型的公司拉黑了。也就是说，顾念在任何一家稍微有点名气的和同行业相关的公司，都找不到工作。
这其中被迫经历的心酸苦楚，顾念就算不再详细的复述一遍，林翼也明白。
林翼想说些什么安慰她，被顾念打断，她继续说：“现在有消息传出来，他们变本加厉，直接盗用设计师对外公布的非商用图稿，以品牌部为首，整个公司都被告了。还有这些年里陆陆续续也有同样境遇的亲历者，也参与其中，抵制品牌。”
林翼听出她话里的失落，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呢？”
“我当然是觉得他们活该了，但是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想这样落井下石，很复杂。”
最简单粗暴解心中之恨的办法就是和那些人同仇敌忾，让这个品牌永无翻身之日。除了正义之士的仗义执言。那些参与者中一定也有其他想法的，把现在自己光鲜亮丽背后曾经遭遇过的黑暗、不公经历放到公众面前，昭显他涅槃重生、勇往直前的精神，无形之中给自己打了免费的广告。这也是人之常情，也是以身说法的正义者行为。
所以，她佩服第一个发声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