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耳朵的!”
江不遇骂了一声,松松领口,将洋服外套一把扯下,然后蹲到树下,快速松动根土,并将其捧入外套。
每扔一下都像是在置气,又烦躁,又恼火。
仿佛他扔的不是土,而是他快要爆开的脾气,也是那些缠在沈秋月身上一团团解不开的谜。随后麻利一系,将外套弄成个包袱形状捧在怀中,起身就去赶沈秋月。
沈秋月见江不遇又来了,顿生戒备,但很快就发现江不遇似乎改了主意。
“江不遇,你……”沈秋月眼底露出一丝困惑。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江不遇丢下寥寥几字,从沈秋月的身边擦肩而过,再度返回火场。
沈秋月急忙也垫了几步,紧随江不遇入内。
只见江不遇迎着层层逼来的热浪,一把将洋服里的沙土洒向像窗口附近的位置!
“唰啦”一声,沙土如雾般散开,铺盖在了火势最猛的一片地方!
如此虽不能将火源全部盖住,但也凸显出了一些违和的情况。
沈秋月看到沙土旁的些许液体,恍然:“是油?”
江不遇边挥着面前的浓烟和土雾,边解释道:“这间屋快烧没了,如果想控制火势,几个破盆子的水可不够!”
听了这句话,沈秋月逐渐舒展了眉心,至少确认了江不遇是来帮忙的,而不是阻止她的。
可同时,她又会用着一种略带困惑的眼神重新看回江不遇,似是不明白江不遇这么做的原因,遂直言问道:“江不遇,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声音沉沉冷冷,不带半分温度。
江不遇习惯性地勾起一侧唇角,也若有所指的压低声音。
“沈秋月,那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个“那么”,无疑在指沈秋月拼死保护公馆的事。
沈秋月睫毛无声掀动了下,泉水般清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幽光。
然而下一刻,两人的对话就被一阵卷出的浓烟打断,皆陷入了阵连续猛烈的咳嗽中。
好不容易缓回口气,沈秋月立刻说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先得把它解决了。”
她像是忽而想到什么,迅速折身不知赶向何方。
江不遇亦没闲着,紧忙出去按同样的方法又弄了很多沙土回来,好几轮后,才终将源头火势压下了些许。
接下来,就是用水处理其他被引燃的物品。
谁知刚一转身,就见沈秋月踉踉跄跄拿着一根管子跑了回来。
管子连着外面,是江不遇曾在花园里见过的东西。
原来沈秋月刚才是出去弄水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干脆接了条水管。
这确实不是出身棚户,只靠打水为生的人可以想到的招式。
“接上水了吧?”江不遇伸手接过了沈秋月费力端着的水管头部。
“这种话不需要问。”沈秋月淡漠作答,丢下一句“抓好了”,即刻折回去开水。
很快,那安静躺着的水管便开始颤动晃荡。
只听“嘶”的一声,凶猛的水柱便自端口处喷薄而出!
力量之大险些将江不遇也撑了个踉跄。
这女人当真是把水开到了最大!
江不遇莫名生出几分快意,也顺着水力,对着迎面袭来的火蛇狠狠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才陆续响起了各种车声。
他们终是坚持到了火社的到来。
此时的江不遇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他丢下管子,坐在地上看着同样在旁边喘息不止的沈秋月,略显懒散地丢出几个字:“放心吧,保住了。”
至于保住什么,江不遇没有言明,但相信沈秋月一定比谁都明白。
他撑着身体站起:“不想被一起浇透,就赶紧走吧。”顿顿,回眸笑道,“这回,我可没力气扛你了。”
沈秋月正平复着呼吸,闻言蓦地抬了下眸,神色竟罕见地有些发紧。
*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秋时公馆的火终于全部被扑灭。
肖莽开车带着王绣赶去临近的法国医院,江不遇则留下送走火社和捕房的人。
当他折回时,秋时公馆已然回到了它最开始的死寂。
只是在经历了火事后,它已没了初见时的素雅。
以小餐室为核心,四面都印上了片片炭黑,其形宛如只只从地狱中伸出的手,即便被定格在了原地,仍执拗而疯狂地想要向外逃离。
沈秋月披着江不遇破破烂烂的洋装外套,孤身站在前方看着这些“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她,也同秋时公馆一样,完全变回了平日的样子。
其冷静之快,甚至让江不遇怀疑方才遭遇的,到底是一场来势汹汹的火灾,还仅仅是哪个小偷翻墙进来抓了把无关紧要的首饰。
方才那个反应激烈、甚至会咬人的沈小姐,是否也只是他大半夜做的一场脸疼的梦。
察觉江不遇走近了,沈秋月终于找回了半分灵气,稍稍侧身看向来人。
“他们怎么说?”
沈秋月的声音还是凉凉的,听不出她是真的关心这个结果,还只是例行一问。
“巡捕那边怀疑可能和宋记衣店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为了恐吓你。”
沈秋月纤细的眉毛微微抬了下,迟疑了下,又问道:“江组长怎么看?”
怎么看?江不遇失笑。
如果沈秋月同巡捕说的都是实话,即她平日都是在小餐室用饭,只有今日因为要接待新来的客人才准备挪步大餐室。
这就意味着,纵火的人很可能是摸过沈秋月习惯的。
再加上着火前,王绣曾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去小餐室拿取餐具,很容易会给人一种她是沈秋月的错觉。
结论显而易见,这绝不是什么单纯的恐吓。
江不遇一言说破:“这是专门来要你命的。”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把冰锤,瞬间将气氛冻结。
沈秋月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江不遇始终盯着沈秋月的脸,等待着她哪怕再多露出半点的惊恐也好,只可惜沈秋月所有的情绪,都像是一阵拂过水面的微风,撩拨而散,再无痕迹。
她只是抬了抬睫毛,用着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这帮人还真是无孔不入,砸了店,还想杀人,看来真的要多加强保卫了。”
江不遇的眉心蓦地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