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家”呆了许久，往常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成了个落脚的地方，陆相有时甚至不想回来徒添痛苦，但又像是要惩罚自己的模样总是会回来。
挣扎了一月有余，陆相还是将公司的事推迟了一天，去了季政阳家里，准备游说陆斐然回家住。
他敲了敲门，脑子里都是等会见了陆斐然要说什么，开门是季政阳，季政阳看到他愣了一下，还是很有礼貌地将人请了进来。
季政阳倒了杯水放在陆相面前，道，“叔叔您先坐，斐然还在睡，我去叫他起来。”
陆相下意识地皱眉，“都几点了还在睡。”
季政阳笑了笑没说话，径直去了卧室准备叫醒自己的小男友，他轻轻碰了碰陆斐然的脸颊，柔声道，“斐然，醒醒。”
陆斐然哼唧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空调背下滑，露出他饱经蹂躏的身体，季政阳眼神一闪，轻咳一声，再次叫。
陆斐然被他叫的心烦，昨天折腾的太晚，他的眼皮根本睁不开，他抬起脚踹了季政阳一脚，被他一把握住脚踝，“你爸爸来了。”
陆斐然倏然睁眼，猛地坐起来，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语气很不好地说，“他来干什么？！”
季政阳摇了摇头，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道，“先起来吧，和他聊聊。”
陆斐然配合地抬抬胳膊抬抬腿，却想起陆相心情就像高空跳伞一路降到低，他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说，“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
说到底陆斐然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家庭破裂，母亲去世，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他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件事，另一件事就在他身上锤了一拳。他没法用成年人的、理性的角度去思考，想着要和养自己的母亲搞好关系，他就是没办法再用崇拜的眼光去看陆相，他觉得自己没有动手已经是自控后的结果了。
卧室门拉开的瞬间，陆相就看了过来，陆斐然和他对视一眼，一秒都不到就移开了视线，季政阳在后面将卧室门带上，对两人说，“我去外面走走。”
一声“谢谢”和一声“不用”同时响起，陆斐然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对季政阳说，“你过来坐我旁边。”
季政阳想要拒绝，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微一迟疑，陆斐然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不高兴地肃着脸，季政阳一看，立马摒弃了“眼色”二字，落座于他旁边。
陆斐然这才舒展眉目，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陆相浸淫商场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他本能地觉得陆斐然和季政阳之间地互动不同寻常，但他以为是陆斐然故意气他。
陆相道，“斐然，你也该回家了，在这打扰同学这么久。”
陆斐然心里讽刺一笑，扭头问道，“你觉得我打扰你了吗？”
虽然当众下长辈的面不太好，季政阳还是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没有，一点都没有。”
求生欲可以说是极强了。
陆相皱眉，觉得这同学未免太没礼貌了，不会来事，但他忍住没发作，他知道陆斐然不愿意走的根本原因不在季政阳。
想起自己做的窝囊事，他更愧疚惭愧，声音越发地柔和，“斐然，都是爸爸的错，但是爸爸想要弥补，给爸爸一个机会好吗？”
无论陆相如何舌灿莲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陆斐然是铁了心地不同意，他也不是不听，就是往那一坐，一脸的无所谓，清楚明白地告诉他——没用。
望着陆相几乎是苦口婆心的脸，陆斐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突如其来，目的只是想要气一气陆相。
他一把攥住季政阳的手，打断了陆相滔滔不绝的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季政阳明了，施以力道回应，是说让他再考虑考虑。
陆相点头道，“你说。”
陆斐然将手指插进季政阳的手指中，待两人十指交缠，他举起来，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我们在一起了。”
陆相怀疑自己老了，耳朵不灵光了，才会听见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似的消息，他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陆斐然如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没办法给他传宗接代了，一定会对他打击很大。
陆斐然说，“我说，我，陆斐然和季政阳在一起了，现在是情侣关系，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陆斐然脸黑如墨，拍案而起，怒声道，“陆斐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斐然当然知道，可他一点也不后悔，以惹怒陆相为目的的出轨达到了目的，同时，他也发现了他早就想要这样做了。
同性恋怎么了，他们也有爱人的权利，不应该因为对方是同性就要遭受世人的白眼与讽刺。以前他们虽然很开心，却因为这是一条注定艰难的道路，而一瞒再瞒，不敢对家人提起。
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了阳光下。
陆相笼中困兽般地来回转了两圈，好险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怒，他低声下气地问，“是不是因为爸爸……斐然，爸爸已经知道错了，你也……”
“不是。”陆斐然果断地打断他，我们高二就在一起了，不会因为任何人，纯粹是因为喜欢。”
季政阳跟着道，“是的，我们是真心喜欢彼此。”
“闭嘴！你们才多大，都还没成年，知道什么是喜欢，就敢大言不惭地说‘永远’，漫漫人生，变化无常，以后你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们敢保证自己不会后悔吗？更何况，你们怎么要孩子？”
陆斐然说，“爱情和年龄无关。就算我们将来会后悔，也是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后悔痛苦也是自己活该，碍不了你的事。谁说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有孩子，我们可以彼此扶持，再不然，完全可以去领养一个，就当是为慈善做贡献了。”
他说的头头是道，陆相一瞬都哑口无言。
陆斐然才发现，这些看似遥远的问题他竟然全都考虑过了。他扭头看了季政阳一眼，见他眼眸发亮，不禁一笑。
两只手握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