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集体愣了一下,熊扬中和乐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疾言厉色地低吼道,“怎么回事?是谁的报警?”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们。有那胆子小的,听见警笛就像老鼠见了猫,吓得腿肚子直打颤,一双贼眼溜溜地转着想趁着别人没注意逃跑,可惜风声鹤唳,一点动静都会引来无数只眼睛,只好偃旗息鼓。
才哥也愣了一下,很快就攥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捡的桌子腿冲到了熊扬中身前,双手一身,微微侧过头,是置之死地的决然,只听他道,“熊哥,你快跑,我来拖住他们。”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跑”了,那就是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熊扬中和乐哥都是江湖里的老油条了,第一时间就不约而同地打定了注意——这不过是一场切磋。
只要咬死了不松口,他们难道还能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吗?
尽管如此,熊扬中还是对危难关头“忠心耿耿”的才哥有了几分改观,就像突然良心发现了似的,至少没有再把他当成一只出头鸟了。
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最重视义气。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还抽了个空想:下次换个出头鸟,小才这小子不错,可以提拔。
他一把推开才哥,道,“去后面站着。”
才哥后退了两步,对上熊哥的诡异眼神禁不住心里一震,难道被发现了吗?未免太过明显,他没有说什么,听话地去后面站着了。
人民公仆的效率很高,将这一屋子的不管大大小小的人全都一视同仁地带进了局子里,分别看管。
陆斐然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扒拉过来,眼皮也没睁地按了通话键,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睡意。
电话那边的人刚说了两句话,陆斐然就猛地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消,一边起身一边道,“好,我马上到。”
快速换了身衣服,他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此时正值半夜,人烟稀少,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的出租车,连忙招了招手,坐进去的同时道,“市警察局,谢谢。”
司机是个离秃顶不远了的中年男人,一听这么个自带威严的地点,精神一震,八卦之心顿起,想要搭两句话话,可惜陆斐然现在脑袋一片浆糊,根本没时间满足他的好奇心。
车还没停稳,陆斐然就撂下一张票奔了下去,拦住一个警察道,“叔叔,刚才是不是有一伙人被带进来了?”
“是。”警察打量了一下陆斐然,皱了皱眉,道,“你是谁的家属?看起来还没成年吧?”
对于警察叔叔的询问,陆斐然是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说,“我是……宋才的朋友,他家现在没人,所以我才来的。”
他不知道才哥全名,毕竟向来只称呼他为“才哥”,可在这威严的圣地,总不能称呼一个刚刚才被抓进来的“哥”吧。灵机一动,他想起了宋老太太,干脆就蒙一把。
“哦,他呀。”警察了然,带头走去,“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鼻青脸肿,衣衫凌乱,身上还沾着少量的血迹和尘土,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的一块墙皮,仿佛那是哪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
陆斐然吓了一大跳,领路的警察察觉到他想岔了,道,“那不是他的血,他就脸肿了,其他没事。”
一口哽在喉咙的气倏地泄了出去,陆斐然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才哥因为认错态度良好且加入没多久,也没前科,唯一一次犯错就是这次了,因此交了罚金后就被放出来了,刚才那位带路的民警边走边絮叨,再三嘱咐才哥不要再去泥坑里了。
宽阔的大路上,不时吹过一阵凉风,恰好缓解了些许疼痛,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陆斐然突然道,“才哥,你这是……”
才哥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看他,眼神沉静而解脱,露出一个堪称平和的微笑,声音悠远,“都过去了。”
最基本的“有眼色”陆斐然还是有的,顿时闭了嘴。
每个人都有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或事,不愿为人所知,这时候作为朋友,我们能做的只有闭嘴。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这地方实在没有出租车,两人顶着小凉风在大路上站了许久,胳膊已经准备好久了也没派上用场,只好回去求助了可敬可亲的警察叔叔。
“记住了,明天22:30的时候报警,就说这个地方聚众斗殴,往大了说,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做,哪里也不许去。”
阿文阿武在逼仄的小破房中走来走去,隔着一道帘子的那头,是大丫头和宋老太太的呼吸声,她们已经睡了,佩姨在医院守夜。
黑夜中的城市宛如一条睡着了的狮子,没了张牙舞爪,没了灯红酒绿,只剩下了喧嚣过去的宁静。
阿文阿武坐立难安,昨天才哥叫了他们俩,在小巷中郑重严肃地交代了他们这段话,无论他们怎么问都撬不开他的嘴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今天,他就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按照才哥所说,他们在那个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即便心急如焚,他们也不敢违抗才哥的交代,只好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走来走去。
房子又老又破,隔音效果实在不太好,他们听到屋外传来的轻声交谈,其他一个人他们听不出来,另一个人却一下听出来了——才哥!
他们俩像是比赛似的飞奔到门前,猛地打开门,明明只是三四步的路程,到了门前却像跑了几公里似的气喘吁吁,将门口的才哥和陆斐然吓了一跳。
才哥道,“你俩怎么还没睡?”
阿文阿武看着虽然脸肿的像猪头可完完整整安安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的才哥,眼眶倏地红了,两个半大小子像是摔倒在了地上的小孩子,下意识寻找最亲近的人,委屈再也忍不住。
才哥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冷硬的面容春风化雨似的柔和下来,语气近乎是温柔的说,“行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能是怕吵醒大丫头和宋老太太,也可能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的男子汉尊严,两人只是低声呜咽着,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才哥在两人头顶呼噜了一把,把两人推了进去,道,“去,睡觉去。”
将两人打发进去后,才哥转身,将那句在心里含了一路的话说出了口,“谢谢。”
不管是为二丫头筹集医药费,还是今天为他保释,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