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时候的咖啡馆生意最好,热乎乎的咖啡会把温度从手掌传到四肢百骸,暖的整个人都放松了。
章晓风正在低头整理打包袋,突然头上笼罩了一层阴影,他一边抬头一边说,“欢迎光临,请问要点……”
“什么”俩字被来人吓得吞进了肚子里,那练习了许久的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也随着嘴角的耷拉而消失殆尽。
胡为大概是属棒槌的,从来不知道何为退缩,何为含蓄委婉,他直勾勾地盯着章晓风,脸色微微发沉,像是屋外飘扬着的细小雪花。
有店员喊了一声章晓风的名字,章晓风一个激灵,猛地回神,迅速调动起面部肌肉,笑着重复道,“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胡为不吭声,只是盯着他。旁边的店员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两人,章晓风心里别扭,忍不住沉了沉声音,“欢迎光临,客人请问要点什么?”
胡为皱了皱眉,臂膀微动,似乎想直接来强的把人带走,可他又不知道把人拉出去之后说些什么——说“我同意了”?这不可能;再说一次“你死心吧”?人家又没有纠缠你,你凭什么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地再在人家心上插一刀呢。
事实上,今天来这也是一时冲动。
胡为抬眸看了看单子,他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扫了一圈也不知道这都是这么,干脆说,“你看着来吧。”
章晓风道,“我们没有这一项,您还是自己来吧,否则点到你不喜欢的就不好了。”
可惜,胡为并没有给他发挥优秀服务的机会,说完就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章晓风咬了咬牙,觉得他就是觉得恶心,觉得自己被亵渎了,来找麻烦来了。他气的头顶险些冒火,气哼哼地让人做了一杯最贵的咖啡,然后让另一个店员送了过去。
不一会儿,店员回来了,道,“晓风,那位客人让你过去。”
章晓风叹了口气,没让店员为难,过去了。胡为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后又不说话,凹着造型看向窗外逐渐雪白的世界。
章晓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每个动作都是熟悉的配方,窗外的风景似乎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专注的让章晓风也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千篇一律的车水马龙便回过了头,自以为隐蔽的望向胡为。
胡为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借着杯子的遮挡提了下嘴角,心里有些雀跃地想:他还是挺喜欢我的嘛。
这个念头甫一起,他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简直是个人渣。
自从换了座位,章晓风总是能在班级那么小的空间里躲开胡为,这是他们最近相处的最长的时间。章晓风也想念他,可他还是强行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拉扯下来,好像扯的是他的皮肉,血淋淋的疼,仿佛是他们越来越远的距离。
章晓风道,“有什么事吗?”
当然没事,可胡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搜肠刮肚地想一个理由,直到章晓风耐心告罄,要再问一遍时,他才道,“期末考试快到了,我是想问问你用不用我辅导你?”
章晓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么清新脱俗、为他着想的“事”。
这段时间,两人像是画了一条楚河汉界,曾在界限的边缘试探过,却谁也不肯先认输认错。原先的补习自然也就搁置了,章晓风只好再一次自己摸索,可情场失意,总得有一个场得得意。
对于章晓风来说,得意的就是考场,最近一次模拟考试,他的分数提高了一百来分,名词提升了将近十名,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他垂了垂眸,出乎胡为意料地说,“不用了,谢谢。”
胡为端着杯子的手一抖,咖啡险些从里洒出来泼到他价值不菲的衣服上,可他没心思去管,他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章晓风,拒绝了他?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一点“他胆敢拒绝”的愤怒,有一点“他竟然拒绝”的难以置信,有一点“他拒绝了我”的失落,好像全身的力气和情绪都无处着力,一瞬间,他的表情是茫然的。
大概是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胡为有些无措,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似乎只有做点什么才能让他显得不那么愚蠢。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
章晓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胡为大概是有“精神分裂”的前兆,前一秒还茫然无措,宛若迷途的小羔羊,后一秒突然毫无征兆地发了火,“你硬气什么,别忘了这份工作是谁帮忙找的,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知恩图报!知恩图报知不知道?!”
章晓风瞪大了眼睛,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往后挪了挪,生怕他传染给自己。
胡为一看他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怒从心起,一拍桌子,不依不饶地要章晓风给一个说法。
章晓风做了个好久没有做过的动作——他翻了个白眼,而且是当着胡为的面,光明正大的翻的。
他说,“你赶紧去八院看看吧。”
胡为气急败坏道,“你敢骂我是神经病?!章小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看你是欠揍了。”
章晓风自己心里也不痛快,都明确拒绝过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欺负自己的一个爱慕者可以给他脸上贴光吗?他耐心用尽,直接站起来径直就要走。
胡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像个泼皮无赖似的缠着他,甚至还放言威胁道,“你不道歉我就让你干不下去。”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况且章晓风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使劲地甩胡为的手,不出意料地没有甩开,他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可心里就是突然涌上一股没由来的委屈,他眼眶一酸,却也只是酸了一瞬,孤独久了,连哭都要看场合。
章晓风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一口咬在了胡为的虎口处,事出突然,胡为没防备,吃痛地松了口,还没反应过来,头发就被人抓住,使劲推了一下。
章晓风撂下一句狠话,“爱咋咋,不干就不干,老子稀罕?”
说完就像电影中所有放狠话的人一样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