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哥似乎突然得了休息空闲，往常一天能见不到人，现在却总能在在医院看见他，坐在椅子让，拿着一本书，给二丫头讲美好的童话故事。
陆斐然几人来看过二丫头一次，二丫头还记得这几个“骗”了她又救了她奶奶的大哥哥，也知道自己的医药费里有他们得份，因为表现的十分开心，用脆生生地像黄鹂一样的童音叫了声“哥哥”。
似乎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秃鸡蛋，二丫头头上带了一个粉色小帽，帽尖为了弥补遗憾似的别了一个花骨朵的发卡，即便生了病，也是个漂亮的小美人。
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白衣天使与悲伤家属，季政阳将一张银行卡递给才哥，解释道，“里面是两万元，你先拿去用吧。”
才哥的目光落在不足他掌心二分之一大的磁条卡片上，想着就是这么一张薄薄的小东西里，含着能救人能毁人的，他们一辈子都可能一下子拥有不了的两万块钱。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做了一些事。他轻轻一笑，露出一个释然又飘忽的笑容，一瞬间几乎是透明的，“不用了，钱够了，谢谢你们。”
人生浮载数十年，离开的，过来的，路过的，大多只是萍水相逢。有一句话叫“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在这个处处需要钱的地方，谁不是累死累活地就想多赚一点钱还个房贷过车贷，自己尚且顾及不来，哪还能善心大发地做个“慈善家”呢？
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学生，可能家境很好，可没有谁有义务承担负责你的生死，他们大可以一走了之，当作从没有认识过。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些带着“希望”的人。
下楼的时候，章晓风百思不得其解，这群从小在金汤匙里生活着的少爷可能并不能理解，据他所知，才哥的家境比他还要拮据一些，连生活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凑够了巨额数字“二十万”？如果真的能借来，就不会活的那么辛苦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晃了晃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倒了出去，跟在胡为身后走了。
过了几天，二丫头发现她才哥哥不能每天都来给她讲“美人鱼和王子”的故事了，他似乎忙碌了起来，每天匆匆来一面确认她还好好的就会像松了一口气放了一半心一样又匆匆离开。
有时候是在半夜，有时候是在中午。二丫头一见了他就觉得心安，在他们这个家里，才哥就是支撑着房子的脊椎，似乎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念头：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偶尔的一次露面却让家里人提心吊胆——因为才哥常常带着一身的伤，行动似乎有些受限，姿势有些僵硬且古怪。
才哥是家里的老大，唯二能左右他决策、询问他的两位，一位步履蹒跚没了教训他的心思，就只剩下了一位。
佩姨轻轻拉住他的手腕，道，“小才，你告诉佩姨，二丫头的医药费是在哪弄来的？你……你这些天都去干什么了？”
才哥在一个组织里工作，他们全家都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他们都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佩姨说到最后语音有些颤抖，慈祥的脸突然多了几条皱纹，她握着才哥的手有些不稳，显然内心正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说，“小才，你赶紧去辞了那劳什子工作行不行？那不是人干的啊，他们就是吸血鬼，会把你吸干的！”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好几分钟，也可能只有一秒，才哥安抚地笑了笑——最近他不知这样笑了多少次，对别人，对自己。他拍了拍佩姨的手，像是被逗笑了似的，“佩姨，我当然知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主要是这几天在练防身术，想着偷学点将来去当个保安什么的。”
听了这话，佩姨的神色缓和了下，却还是有些怀疑地道，“真的？”
“当然。”才哥面不改色地扯谎，“再说了，我一个要学历没有学历，要身手没身手的小青年，人家都看不上。”
他这番“自贬”的话终于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佩姨犹如定海神针般的安慰，她彻底平静了下来，心疼地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又怕弄疼他飞快地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道，“赶紧出来。二丫头的医药费咱们省吃俭用，捡破烂也会供给她的。”
看着佩姨离开的背影，他轻轻靠在窗台上，摸了一根烟出来正要点上，突然看见墙壁上的“禁止抽烟”标志又垂下了手，缓缓走向“允许抽烟”的楼梯口。
出来？已经踏进了沼泽的人要怎么出来？他只能清醒又绝望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得到佩姨的“好消息”后，众人都放下了心来。即便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却因为天被才哥撑着，到底有些单纯的天真，竟然真的信了。
而这，正是才哥要的。
又过了两个月，才哥突然搁置了他的“防身术”，又又影起来。
这天，他进了病房，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色方块——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二丫头睁大了一双越发像一颗水葡萄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她从没接触过的稀罕物，“哥哥，这是……这是……”
临到口头，她因为激动却忘了这个方块叫什么。
大丫头在旁边也是眼睛亮晶晶地，和二丫头如出一辙，道，“智能手机。”见才哥看过来，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电视是医院的电视。知道了白血病是可以治好的，笼罩着死亡的阴影才散开，尽管沉甸甸的债务压着他们，他们还是能苦中作乐地在惨白白的医院里找到唯一的“乐”——看电视。
今天二丫头的“客人”着实有点多，一家七口都窝在这个小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的家属，一时间简直像是摩拳擦掌地大街上。
才哥将手机递给一位病人家属，让他给自己一家拍几张照片。
“咔擦”一声，时到如今，他们才有了第一张全家福。
照片中，有每个人的笑脸，二丫头脸上的笑几乎让人忽视了她身上的病服。
看着一群人围着手机看的兴奋，才哥才露出一点笑意。
真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