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终究还是没去成。尽管胡为财大气粗，像个暴发户似的挥手“费用全包”，但奶奶是个老实人，做不来占别人便宜这种事，坚决拒绝了，同时还要求章晓风不准去。
章晓风是个孝顺的，没忤逆奶奶的意思，有些遗憾地给胡为说了。
最后季政阳也没去，好像是家里有事，剩下陆斐然和胡为，连续遭了两回拒绝，也没了兴趣，便搁置了。
暑假将近两个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斐然在附近的一家购物中心找了个兼职销售白酒的活，工作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标准的八小时工作制。
这也不逢年过节的，压根没人光顾陆斐然的生意，每天从早站到晚，累倒是不累，就是有点挫败感。
晚上吃饭时，陆斐然随口抱怨了句。他这是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赚钱，陆母对此表示了极大的支持，恨不得昭告天下“我儿子能挣钱了”。
于是她立刻关心地道，“明天让你爸去买一瓶去。”生怕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不用。”陆斐然一口回绝，“买一瓶酒的钱都够我一天的工资了。”
陆家不缺钱，只要能让儿子高兴陆母就愿意砸钱进去，但她不是浪费成性的人，听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又絮絮叨叨地给陆斐然灌鸡汤。
兼职也就二十天，工资一千六，在陆父眼里就和路上掉的纸一样，尽管看不上眼，还是对儿子的第一桶金表示了欣慰，给了他五千块钱的奖励金。
季政阳消失了小半个月终于又出现了，据说是去了一趟老家，有些讳莫如深地模样，陆斐然也就没多问。
烈日当空，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却有渺小如粟的人如坠冰窖。
二丫头突然昏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才哥吓了一跳，将二丫头抱在怀里，她形销骨立的身体硌的他生疼，似乎除了一层皮就只剩下骨头了。她的身上烫的厉害，似乎发了高烧，简直是一块人形的火柴棍。
他抱起二丫头就冲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到了附近的诊所，医生给小孩量了体温，已三十九度，他给二丫头打了吊针，才哥心惊胆战地看着针头插进那骨瘦如柴的手背。
佩姨也赶了过来——她脚程慢，这时才敢来。
这时，医生过来了，他问，“小孩是什么时候发烧的？”
家里的琐碎事才哥一向不知道，他看向佩姨，佩姨皱了皱眉，道，“应该是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医生：“平时还有什么症状？”
佩姨道，“二丫头贫血，这算吗？”
医生脸色微凝，又问道，“她经常流鼻血吗？”
佩姨道，“最近暑气大，她流过几次。”
医生此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才哥心里一提，佩姨虽然没文化，却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她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颤颤巍巍地问道，“怎，怎么了？”
医生：“我建议你们去大医院给她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我怀疑她患有白血病。白血病常发与儿童和老人，她这个症状又十分吻合，所以你们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吧。”
佩姨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眼眶迅速地红了，里面蓄满了眼泪，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才哥缓缓地看向了躺着的二丫头，诊所的病床也是一水儿的惨白，瘦瘦的小小的二丫头躺在上面只占了一半不到，团吧团吧可能还没有枕头大。
脸蛋潮红，安静地好像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
他突然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只要醒来，二丫头就会活蹦乱跳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灿烂的笑容。
他在床边坐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二丫头，身后是佩姨小声的抽泣声，似乎怕吵醒二丫头，她出去了。
可惜，二丫头还是醒了，朦胧中看清了她才哥哥的模样，没有打量陌生的环境，先露出了一个他熟悉的笑容，虚弱地叫了一声，“才哥哥。”
才哥也笑了一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知不知道你在哪呢？”
二丫头转着脑袋一看，道，“知道，诊所。才哥哥，我怎么了？”
才哥道，“小笨蛋，你发烧了，怎么不知道和哥哥说？”
二丫头露出一个懵懂迷茫的疑惑表情，道，“我发烧了？我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枕头，又道，“哥哥，我想回家。”
她稚气的小脸上是对这个地方的拒之千里，尤其是吊瓶中缓缓流进自己身体里的液体，仿佛恨不得立刻拔下来。
这个，一定很贵吧？
平常人家的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在撒泼打滚要糖吃，二丫头却已经了解到了“不容易”三个字，她知道自己家没钱，连生病也不愿意在诊所多待。
很懂事，也很心酸。
她重复道，“哥哥，我想回家。”
才哥摸了摸她的头，指着还剩三分之一的吊瓶轻声道，“这个流完我们就回家好吗？”
“好。”
佩姨进来的时候已经把眼泪擦干了，只有眼眶周围通红一片。女人家的控制力总是不如男人，她没忍住哭，看见二丫头差点又泪如雨下。
她掐了一把手心，慢慢走过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二丫头，有没有好点啊？可吓坏佩姨了。”
“对不起，佩姨。”二丫头不好意思地道歉，为自己让佩姨担心而觉得不好意思，又安抚道，“我好多了，佩姨和才哥哥不要担心了。”
吊瓶空了的时候，二丫头立刻指着道，“空了，哥哥，回家。”迫不及待的姿态仿佛再多待一秒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钱因为她而流失出去。
才哥付了钱给医生，怀里的二丫头看了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因为这一路上都有些郁郁不乐，加上身体还没好利索，没一会儿就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才哥轻轻放下二丫头，没惊动她，扯过一旁的小被子给她盖上。
阿文阿武已经回来了——自从才哥得到熊扬中的认可后，他俩就不用再给才哥撑场子当小弟了。
通过二丫头和奶奶的叙述，他们已经知道开头，小声问道，“二丫头怎么了？”
才哥没吭声，佩姨悲从中来，极力压抑着哭腔将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顿时两人都傻了，回过神来想：幸亏奶奶和大丫头都睡了。
夜色如墨，银盘似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突然，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挡住了它，狭长的小巷蓦地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