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烛赶到A栋的时候大厅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生活在和平国度的花国人民没几个见过死人，大部分人缩在离毕耀鹏最远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细碎的议论声钻入耳中，把怂但爱看的情绪表露得淋漓尽致。
“woc，他怎么死的啊？脸色那么白？不会是被吓死的吧？”
“诶，我和你说，这个有可能啊。这老爷子我见过，听他们说他好像有心脏方面的问题，说不准就是昨天被鬼给吓破了胆，然后晚上睡着睡着就没了呢。”
“啧，这该死的考核。简直就不是人该过的，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你tm知足吧，我刚刚看其他国家的都死了至少两位数，现在这儿才出现了一个，你到底在不满意啥？”
“我觉得被自己吓死这个猜测不太靠谱啊，要是这样，他怎么当场没事，反而是安全了睡觉的时候出了问题？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说话的那人左右张望了一下，放轻呼吸，神神秘秘道，“在这里一直默默看着我们啊。”
一灯如豆的室内，在那话说完之后似乎有冷风吹过。
旁边的胖子打了个寒颤，骂道，“艹你可别胡说，我还没活够，老子老婆都还没娶，儿子也还没有，这要是在这儿挂了家里的香火都没人传承。”
这番“香火论”引得旁边的一些人下意识流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有女士暗戳戳看了眼这位有些油腻的先生，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悄悄向旁边挪了一步，暗戳戳和闺蜜说起毕耀鹏的事。
“这老爷子，是不是住我们楼上那个？”
闺蜜点头，“就是他，那个烦人的老登。”
听这话，显然这位毕老先生在她们的印象中并不是一位“和蔼友善”的邻居。
那么……
有人谋杀这个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默默在心底想着，洛南烛脚下却没停，径直从门外走进。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大厅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这是分外显眼的事。
正低头查看毕耀鹏遗体的春小满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向门边穿着极为简单的女人，“你是谁？”
她握紧了如意，旁边两位玄术师也摆出一副“进攻与警惕”的模样。
“A级玄术师，道者。”洛南烛像是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敌意一般，从容不迫地回道，“特意过来支援的。”
A级。
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等级。
再加上来者的年纪，便更显得有几分虚假。
春小满拿出手机，半信半疑地点开诡秘区参与人员信息，终于在最下方找到了名为“道者”的玄术师。
……没有问题。
确认无误后，春小满松了口气，自我介绍道，“我是春小满，B级玄术师。这两位是归洪挚和房静依，也是B级玄术师，师从茅山。那边那位是C级玄术师，曹址。”
“你们好。”洛南烛嘴角露出一点笑，从几人点了点头。
归洪挚和房静依在听见她的代号后，下意识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疑。曹址没什么特殊反应，只在听见洛南烛的等级后，深吸了口气。
没怎么去管这些同僚们的反应，洛南烛直入正题，“我看直播中说出了事，这位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有点医学背景的房静依答道，“心肌梗死。”
“他的脸色很苍白，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冷汗，我刚刚用玄力检测了一下，发现他的心脏部位存在病变，因此初步推测是心肌供血不足，且耗氧增加引起的。”
心肌梗死。
听见这个答案和后面那一长串解释后，洛南烛眯了眯眼，“看”向角落里那团还算安静的人群，“他的身上有药物注射的痕迹吗？还是只是一场意外？”
房静依瞄了一眼那边试探着伸出头耳朵竖起的一大群人，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可能是有人趁机动的手，他的身体我只看了看裸露在外的部位，暂时没有发现针孔之类的小线索。”
“他被救下后一直保持得很冷静。”春小满作为将毕耀鹏救下的当事人，在这点上很有发言权，“这个老爷子很乐观，一直说这种事也算是机遇，出去后还要好生和自家儿孙吹嘘，我不觉得他会因为害怕或者畏惧之类的情绪引起心脏方面的问题。”
“毕耀鹏患有冠心病和高血压。”洛南烛补充道，“这里没有鬼怪的气息。”
归洪挚不悦地冷哼一声，“……这些人，可真是会添乱。”
曹址的音色比较成熟，说话却软绵绵的，听声音感觉是个老好人，“我们还是先把现场保护好吧，等这边结束了让警察他们来看看？”
毕竟他们这些人，感觉也不是专业人员。
洛南烛没对这个提议发表什么看法，虽然她觉得……搁置后议，不是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你们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问道，“和这位老爷子相关的。”
春小满回想了一下，“他的人缘好像很好算吗？在这里的二十五个人里，好像至少一半都和这位老爷子聊的来。”
人缘不错？
……这和刚刚那两位女士所说的“烦人精”可截然相反。
洛南烛把这点记下，又看向其他人。
归洪挚对毕耀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个老人很喜欢说话，在睡觉前一直和好几个聊个不停，有人想休息示意他们轻声一点点的时候还被这位老人暗戳戳讥讽了一番。
曹址想了想，“……额，他有点厌女算吗？”
春小满惊讶，“这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怎么没发现！
曹址解释道，“其实很明显，在看见那些打扮靓丽的女性的时候，这个老爷子会将头扭过去，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哦对，他还会故意撇嘴。”
“而在面对男性的时候，他的态度要温和得多。”
这很难不将其定义为一种“重男轻女”。
洛南烛偷偷把“凶手是个女性”的可能性在脑海中提了提。
“叮——”
耳麦中，李叔吩咐小郑查找的资料传到了她的手机中。
洛南烛将其转为语音，一边听着，一边朝毕耀鹏走去。
霜墨吐着蛇信“嘶嘶”从上方滑下，贴着毕耀鹏转了一圈后，而后在毕耀鹏肚脐上方找到了三个针孔。
房静依扒开毕耀鹏的衣服，“……的确，而且这三个针孔，不像是一人所为的。”
款式和子弹壳都不是一个系列的。
洛南烛听着飞鸾口中那些对毕耀鹏还算“客观”的评价，总算明白这人的风评为什么会两极分化的如此严重。
这个在睡梦中悄悄被夺去了生命的老人“大男子主义”极为严重，说一不二，曾结过三次婚，三次被甩，原因都是另一半受不了他的脾气。而毕耀鹏不仅不以为耻，反倒是还以自己的脾气为荣，认为是这些女人太过被娇惯，没有该有的分寸。
而除了这些在性别歧视上的偏见，毕耀鹏还是个很喜欢给年轻人传导经验的老头。
——十分的，好为人师。
鉴于他“丰诚电子公司退休老总”的身份，还真别说，有的是那么多人吃他这一套。
因此，在毕耀鹏身上，大家对他的评价和看法呈现出两面倒的趋势。
“不确定是不是寻仇。”洛南烛冷静道，“我们得把下手的人抓住，否则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春小满扶额，“没想到到这里我还要玩一把推理游戏。”
房静依看着她身上的装扮，打趣道，“这不是好事，正巧撞到你专业领域上来了。”
春小满今日出的cos角色是一个抽卡游戏里喜欢推理的大小姐。
赶来支援妆都没卸的春小满双手合十，叹气道，“那就请伟大的侦探之神芙洛蒂亚小姐赐予我绝顶的智慧吧！”
她这番可以说是搞怪的动作冲散了些空气中的沉重。
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其他网民们见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原来小姐姐你也是芙洛蒂亚小姐忠实的门徒啊！我就知道，没人会不喜欢芙洛蒂亚！芙门万岁！】
【↑收收味，这死人了呢，现在还是找到凶手更重要吧。】
【不是，我怎么没跟上节奏？怎么就确定有个凶手了呢？万一就是意外或者鬼怪动的手呢？这两个可能性才更大吧！】
【不是啊↑，其实这事还挺明显的吧。先不说那三个针孔，几位玄术师不觉得是因为这老爷子明显是个精神强大的，不像是那种脆弱得发现世界不同就能自己吓死自己的性格。而鬼怪不是更明显吗？刚刚那位突然来的女士不是已经点明没有鬼怪气息？显然这必不可能是鬼怪作祟啊！】
说到刚来的洛南烛，弹幕就不受控制地往不确定的方向歪了歪。
【新来的小姐姐是A级啊！我天，那她岂不是和之前那位赶尸匠一样厉害？！好，好强的样子！】
【……这个等级到底是怎么划分的啊？为什么感觉他们秩序和等级很明确，有种早就成体系了的感觉？（挠头.jpg）】
【↑还用你说，这不明显？显然是以前那些封建迷信……tm很有可能是真的啊，政府肯定早知道了。】
【吸溜～小姐姐声音好好听，摩多摩多。可惜看不见脸，但我感觉一定是个大美人！老婆贴贴！】
【（痴呆）阿巴巴阿巴阿巴，不是，难道就我一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吗？我是不是在哪见过这个小姐姐？可恶！这个视角直对太阳，弄得我都没犯法好生欣赏一番小姐姐的帅气和美貌了！】
而在这个话题即将歪到山路十八弯上时，分析帝们在听完屏幕中，春小满他们对幸存者们的追问后，终于摸到点苗头。
发现尸体的蔡双爱和蔡佳慧母女脾气软和，蔡双爱穿着简单和朴素的毛衣，小心翼翼把女儿环在手间，声音细小地回答着。
“慧慧她胆子小，你们别和她说那个老先生已经死了。”
父母之爱子女，为计深远。
洛南烛他们对这个说法没意见，点头应下。
蔡双爱这才慢悠悠继续道，“我和这位毕先生不算太熟，他是个还不错的人，有个优秀的儿子，家里很有钱。”
“你们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吗？”
蔡双爱摇头，“我住在C栋，平时不大爱出门，没和这位毕先按见过几面。”
自然也不存在矛盾。
适当的留白让理由变得十分生动。
其他几位玄术师闻言爱怜地看了眼这对可怜的母女，将视线投射到下一人身上。
第二个被询问的是坐在毕耀鹏另一侧的巩美学。
老人家如今已是七十又二，身体孱弱，说几句软和的话都觉得难受。，头发全白，弯腰驼背，满脸的皱纹，走路拄着个拐杖，耳朵也有问题。
“您好，请问您和旁边的毕先生有过什么冲突吗？”
巩美学愣了一下，抬起头问：“什么？”
曹址在她耳边大声吼道，“你认识刚刚睡在你旁边的毕耀鹏吗？”
“毕什么？”
“毕耀鹏！”
“什么鹏？”
“毕耀鹏！”
“毕什么鹏？”
“……”
一段电影“马冬梅”的对话飘过，曹址听见这些回复，捏了捏鼻尖，“这老太太……艹不会是故意的吧？”
归洪挚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他们面带微笑的巩美学，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是不啊故意的。
洛南烛起了一卦，饶有兴致地挑高了眉。
……有关系，但不是凶手。
所以会是什么呢？
询问巩女士是个麻烦的活，曹址咳了两声，摆手，“不行，我嗓子撑不住，你们来。”
“那就等会再问吧，去找找其他人。”
洛南烛拉过话题，冲剩下的。人喊道，“请刚刚路过这位毕先生身边的人出来一下，我们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几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人犹豫着从人群中走出。
一个，两个，三个……
数了数脚步声，洛南烛嘴角上扬了些许。
只出来了三个人。
有意思。
这撒谎的最后一个……是不小心忘了，还是故意为之呢？
黝黑却无神的眸子中迅速滑过一抹沉思。
主动出来的三人分别是A栋704的亢伟帆，B栋402的边沂和C栋609的凌静媛。
当被问起他们和毕耀鹏的关系如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认为毕耀鹏是个什么人的时候，三个人作出了不一样是回答。
亢伟帆，“我觉得他太爱多管闲事了，太平洋警察吗？我爸妈都没管我那么严，他一个邻居倒是摆起了架子。每天晚上九点后就不允许我在楼上发出声音，但他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在楼下搞得噼里啪啦的响，md这狗东西双标玩的有一手的。”
这位刚毕业的年轻小哥说起毕耀鹏就是一肚子火，他家不缺钱，搬来西庭名苑也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摆烂一段时间。他开始知道正对的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吼，亢伟帆还特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就怕吵到老人休息。
可tm谁知道，人善被人欺，马扇被人骑。
他给毕耀鹏留脸了，可那老登就没想给他留面。
不准他晚上九点干事，自己每天三四点却是弄得像拆迁。
……他tm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阵子，真的是分分钟都想砍人！
边沂，“我和这位先生不是很熟，我平日工作忙，没时间和邻居交流，更何况他在A栋，基本上没见过。”
边沂是个34岁的中年男性，已成婚，但还没有孩子。和亢伟帆相比，他已经被生活的压力和苦楚磨掉了锐气，回答起问题来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姿态。
洛南烛并没有听信他这简短的回答，笑眯眯道，“边先生所在的公司叫丰诚电子公司吧。”
边沂点头。
洛南烛嘴角弧度加大，明知故问，“那你怎么不认识自己的前老总吗呢？”
边沂懵了下，倒吸了口凉气，“等等，你是说……毕先生是我之前的老板？”
洛南烛点头，等着他的下一波回答。
“我是今年才跳槽过去的。”边沂叹气，“老董事很早之前就退下了，听老板说是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现在可怎么办……要是让董事知道毕先生不在了，他一定很伤心。”
这话……怎么听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董事知道很伤心……这话像极了局外人。
“是吗……”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社畜究极体的边沂，打住话头，看向最后一人。
“你呢？”
凌静媛今年45，未婚，梳着死板的发型，带着简单的黑框眼镜，耷拉着脸，“……你说毕先生？他孙子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见过他几面，他总爱说些我不爱听的，每次来接他孙子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他对他孙子很不错，听说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才主动选择了退休。”
最后这句话有点奇怪。
……不像是该从一位严肃的班主任口中说出的。
洛南烛“看”了她一眼，没急着继续问，而是看向人群中没有站出来的最后一个人，慢条斯理道，“干先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