⒊巫双,蛊莘
【死潭】
乌婆寨的生活简单又乏味,连绵不绝的大山,阻断的不仅是外界的窥视,还有基本的道德与温暖。
但每一个乌婆寨族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出生便与虫蛊为伴,有时甚至都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蛊虫的主人还是……傀儡。
巫双很幸运。
他不用去接触那些丑陋恐怖的虫子,只需要被锁在藏书阁中,日复一日地钻研那晦涩难懂的上古文字,直到——成为巫祭的那一天。
但他的双生妹妹却是吃尽了苦头。
族人们还算和善。
准许他们在闲暇时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沟通感情。
巫双每每看着妹妹身上的伤痕喉咙里就干涩得说不出任何话,而这时,蛊莘却会反过来安慰他……她已经习惯“练蛊”的过程。
可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死寂。
没有孩童的天真,只留下麻木和空洞。
他们是蛊族难得诞生的希望。
——可笑的是,当“希望”落在他们身上前,没有任何人征询过他们本人的意见。
【鲜花】
时间就在这样无趣的日子里一点点被磨过。
直到……洛师父拜访的那一天。
素来沉静的妹妹那天来看他的时候很高兴,眉眼里藏着怒放的花,巫双看着,感觉这个春天总算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意味。
“我认识了个有趣的人,哥哥。”
巫双站在藏书阁里,隔着木门应道,“是吗?妹妹很喜欢她?”
“对。”萝莉露出大大的笑容,有几分僵硬,但叮当作响的银饰却泄露出另一种心情。
“我明天把她带来给哥哥看。”
巫双应了声“好”。
洛南烛实在是个让人忍不住会生出好奇的人。
她的过往与一帆风顺相差甚远,但眼眸中藏着的星子却从未湮灭过。
——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倒她一样。
并且,那颗从容平静的心,仿佛能包容一切苦痛。
让怨天尤人和愤恨,都得到宽恕。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巫双就懂的为什么妹妹会喜欢她。
——他们经历相似,但他和妹妹却逐步走向黑暗,而洛南烛却坚守在光明中。
是不同。
也是相同。
驱使着他们靠近。
而这小心的试探……在细心的灌溉下,化作翅膀,将他和妹妹从沼泽中拯救。
如果没有遇到洛南烛,他和妹妹或许依旧会成为守护花国的巫祭与蛊主,但……不会是如今活泼的模样,只会是下一个乌婆寨人。
【高悬】
巫双不喜欢对接事务,但他知道,必须要有人来做这些。
——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机向那位姐姐讨几分“纵容与宠爱”。
她实在是个柔软的性子,所以哪怕看穿了,也只会无奈笑笑,然后顺了他们的意思。
巫双和妹妹很喜欢这样的——被爱着的感觉。
他们是无坚不摧的矛与盾。
——也是洛南烛眼中令人疼爱的弟妹。
妹妹成功化作蛇蛊的那一天,巫双也终于从藏书阁走出。
“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我想去读书。”小白蛇吐了吐蛇信,“哥哥,我们一起吧。”
我想离她近一点。
巫双点头,正巧,他也是这样想的。
“取个化名,就叫小花小草吧。”
他们是山林间随处可见的花草,在静谧的夜晚遥望那明月。
风雪肆虐,山洪蛮横。
只愿那明月高悬,永不坠落。
⒋曲鹤白
【双生】
双生子的故事有很多,但特殊成曲鹤白这样的,却是屈指可数。
他的哥哥,或者说弟弟?
好叭,他也分不清,毕竟他一出生就被亲生母亲丟到了福利院。
院长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健康的男孩会被遗弃,直到那天夜晚降临,他的身旁出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躺在黑木棺材里的小孩。
院长被吓了一大跳,伸手去摸,发现那小孩竟然拥有实体。只是浑身泛黑,哭喊声中藏着森森阴气。
这是个鬼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院长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他也该把这孩子丢了的。
——但,最终这位善良的老人却没有这样做。
曲鹤白在福利院长到五岁,早知自己有个夜晚出现,白日消失像是舞会上的灰姑娘一样的兄弟。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毫无疑问的双生子。
——只是生活方式不一。
院长叮嘱他不要把另一个兄弟告诉任何一个人,曲鹤白听话的答应了。
但年纪尚小的孩子却并不会控制。
时不时的,黑棺就会出现。
吓走他的朋友,还有……想要收养他的好心人。
曲鹤白有一点孤单。
但,有个沉睡在棺材里的兄弟相伴,也不是那么孤单。
他以为自己会在福利院待到十八岁,然后离开。
但谁知——在他七岁那年,老院长得身体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钱治病。
恰好,曲家来福利院视察,当时的家主与主母看上了他,想要收养他。
曲鹤白本来想拒绝的。
他的身体特殊,并不想祸害谁。
但,老院长对他有恩,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最终,曲家答应出钱为老院长看病,而曲鹤白,正式成为了曲家养子。
【外人】
曲鹤白还算幸运,收养他的父母对他很好,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
虽然其他人看不上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外人,但曲鹤白确实是过上了一段父母慈爱,兄友弟恭的日子。
而偶然间,他从古籍中发现了棺木的秘密,经人介绍——最终成为了一名背棺人,成功控制住体内的力量。
那段日子美好得像个梦。
风一吹,就像泡泡般破灭。
赫赫有名的曲家内并不安定。
养父母在车祸中丧生,族人虎视眈眈,为了保护养父母的孩子,曲鹤白忍辱负重,开始了“卧薪尝胆”的五年。
那些族人看不上他,给了他发育的机会。
可惜他年轻不知人心难测,再加上一时贪心,差点没有输个精光。
俗话说,祸不单行。
事业差点满盘皆输,而弟弟也逐渐和他离心。养父母去世后,他太过繁忙,忽略了这孩子,等到松口气时,他的眼神中已满是疏离。
“白鹤哥,他们说是你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是吗?”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尖刀刺进了他的心口,反复搅动。
曲鹤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自己当时心中,似乎满是“死亡”的念头。
……这人间,太苦了。
他坐在桥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双目失神。
而月亮,就在失意人想要投江自尽的时候降临的。
“白鹤?我找你有个事。”
洛南烛那个时候状态并不好,一字一句,都漫着杀气。
曲鹤白并不想接这个委托。
他身心俱疲,只想一死了之,根本不愿意去缅国为她给人收拾。
可这家伙从来都不讲道理。
他才张了张嘴,就被她拎着从苏省到了边境线上。
【山林】
到了曲鹤白才发现,除了自己外,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
也是洛南烛找来帮忙的。
只是和他不同,这位完全是主动接下的委托。
缅国的山林茂密,不仅把头上的光遮得一干二净,连同希望也一起。
那时的曲鹤白心中满是悲情,就算看见动物捕食都想写首诗“抒发一下苦痛”。
——可惜这样的矫揉造作很快就被鲜血吞噬。
年近十五的少女杀人如麻,挡在她面前的敌人全都沦为了火焰的养料。
短短三个月,曲鹤白就习惯了死亡。
他曾听闻过诈骗与工业园区,被带着与他们接近更是目睹了他们的罪恶。
只是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便更没有功夫为他们悲伤。
曲鹤白不知道洛南烛要他将谁给带回去,只知道那三个月中的山林,鲜血的味道从不曾褪去。
“修道之人,犯下如此多的杀戮之罪,就不怕报应?”
他和老人小声嘀咕。
老人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但有些人确实该死。”
“她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老人叹气,“带无名的英雄回家。”
曲鹤白那时不懂。
后面才知道……与洛南烛交好的一位警官不幸被缅国诈骗团伙带走,生死不知,受尽折磨。
而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沉浸在自身苦痛的曲鹤白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有许多人,为了他们的安全,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走到一处,山火就蔓延到那里。
白色的道袍上鲜血开出诱人的花,那位少女恍若地狱中的修罗。
但在见到那位警官时,她却分外温柔。
一点点的,拼起了他的身体和尊严。
曲鹤白将那具尸骨放在棺材里带了回去。
和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他的心境天翻地覆。
洛南烛用行动给他上了一课。
——逝者已逝,但活着的人却还有很多可以做。
并且生命可贵,他不仅为自己活着。
他要回到曲家,为养父母报仇,并护着那个孩子长大……成为曲家家主。
【白鹤】
那一次交易后,他和洛南烛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他听过她和那位军人的故事,由衷地佩服她的心智和举动。
同时,在争权夺利期间,洛南烛也帮了他很多。
她的身上,有曲鹤白想学会的“坚定”与“为自己而活”。
双生的事情太特殊,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真相,只说那棺材是他特殊的法宝。
但洛南烛很聪明,也很贴心。
什么礼物都送双份,而青松的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
他在她眼中是个正常人。
曲鹤白喜欢这种感觉。
白月光。
这词,还是太轻了。
当与月对望,人也似仙般清朗。
⒌邱从鹄
【责任】
少年的叛逆期来得很晚,在听闻家族秘闻的时候,他突然厌恶起周身的一切。
原来他之所以父母双亡,全部都是因为……这些。
当唯一的长辈告诉他真相时,少年的第一反应是逃离。
可惜命运的枷锁实在是太难挣脱。
他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路。
不情愿,只会让结果更糟。
……反抗,是个笑话。
幻梦后,少年接受了一切,但依旧时不时的担忧与害怕。
老人的寿命不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尸傀的炼制。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只能对着已经是尸体的长辈撒娇,抱怨每一天的功课。
少年心中酸楚,不敢说,也不敢问。
好在,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那位尊敬的前辈替他按部就班安排好一切,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迷雾的归途。
他会走上那条路。
而这一次,虽仍有荆棘缠身,却是不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