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国的古式婚礼除了大气端庄之外,最显而易见的特点便是喜庆。
素有“音色流氓”之称的唢呐是配乐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它用着最接近欢快的频率,高声向天地宣告着这对新人的结合。
可越能撼动天地的,往往也越容易成为另一种极端。
鬼屋,古式婚礼。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不用多说,所有人下意识就会想到一个藏着女子痛苦和血泪的词——
“冥婚”。
无需用多余的语言去赘述,只是看着这两个字,众人仿佛就能看见无数被封建压碎的枯骨不甘又怨恨地散落在荒土之上。
也看见——高堂下亲朋满座,进来的却是一个冰冷的牌位和被老虔婆强压着的新娘。
【嫁给我们家少爷是你的福气。】
——哪怕这个少爷不是个活的。
新娘子想哭,但抵不住肩膀上的那几双手,“咔哒”一声膝盖跪地,头磕了个嘭嘭响。
几声高唱的祝贺后,她的骨头,连同这条不值一提的贱命,就一起碎在了这庭院深深中。
她是个“忠良贤惠”的某某氏,和丈夫头靠头,肩抵肩,一起共赴了黄泉。
丝线搭着祭奠的纸,但没有一张是为她而洒。
此后,大宅院中流出“纸嫁衣”的传闻,路过的人听了,把冤魂索命定义为“中式恐怖”。
——而这,是她们痛苦短暂的一生。
唢呐声渐近,身边场景变换,如血的红遍布视野,卢文继听着周边宾客的恭贺声,不适地又往洛南烛旁边靠了靠。
迎亲队伍吹锣打鼓,像是蜿蜒的火红巨龙在嘶吼。洋洋洒洒落下的铜币、花瓣和糖果,又为这热闹添了几分“乐与其乐”的和谐。
这看上去似乎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卢文继盯着坐于马上的新郎,不解。
难道不是那个女鬼被强行配了阴婚?
等等,他看上去……怎么不是很高兴?
队伍逐渐近了,卢文继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这个新郎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为什么?
疑惑刚刚升起,还没进入大脑的处理系统,答案就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弹幕。
【wocccccc?!】
【这这这这……】
【TM这难道是男的给女的配阴婚?!】
看着镜头中那硕大的棺材,所有人目瞪口呆。
不是,导演——谁教你玩这么小众的?
有些回过味的开始不满。
自古以来,由于“封建礼制”的弊端,冥婚的受害者十有八九都是弱势的女性,现在这导演玩这么一出偷梁换柱……难道是想罔顾女性的伤痛,让大众去怜惜那些臭男人吗!
MD,内娱这些傻逼导演现在不仅要偷女性的高光,还要偷女性受到的关注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少人抄上键盘,二话不说就开始疯狂发泄。
【TM虽然现在什么都讲创新,但狗逼导演你大可不必在这个上面给我玩反转吧?调换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角色算什么创新??你TND这叫扭曲事实懂不懂?!】
【服了,现在这些导演能不能多考察点现实再拍剧啊?哪有男的给死的女的配阴婚?以前但凡有点出息的,入赘都不可能好叭!】
【无语子,真的JB无语。】
吐槽声来势汹汹,有些从女鬼遭遇察觉到端倪的发言连水花都没扑起,就被淹没在骂声中。
和一眼就觉得自己看穿了险恶用心的网友们不同,卢文继没想的那么深入,或者说,目前为止——他只是觉得那个新郎有一丢丢可怜而已。
装着新娘的棺材不疾不徐地在门口停下。
这“下轿”声颇大,大得看上去身强力壮的新郎下意识扶了把旁边的人,才勉强叫自己没有狼狈的从马上摔下。
新娘落轿,一般而言,新郎会用柳木弓和桃木箭驱逐凶神。
但就看这棺材,要真射了,也不知道这凶神和棺材里的哪个更凶一些。
于是,机灵的傧相直接跳过了这步,催着抬棺材的伙夫赶紧把“人”送进去。
长相文雅的新郎似乎预想到了之后生活的苦涩,牵着红绸的手紧了紧,脚下步履沉重,浑身散发出一股绝望的味道。
卢文继看着更同情了,在心底为这哥们狠狠鞠了一把泪。
那新郎似有所觉,猛地转头向他看来。
一瞬间,卢文继只觉身边的声音尽数远去,视野中也只剩下那男子一开一合的嘴。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他的嗓音带着回响,一声又一声的,像催命般充斥在卢文继的脑海。
什么?
卢文继下意识问道,“怎么救?”
“你过来。”
“好。”
他向前走了两步。
那声音又说道,“她其实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她结婚?”
“因为她死了吗?”
“不!”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我爱她。”
那你就和她在一起啊!
干嘛还要我救!
被发热的平安符烫得回神的卢文继在自己的身体里崩溃大叫,他想让自己停下,但身体却似乎被另一人控制着,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渐走离洛南烛的保护圈。
“我太爱她了。”那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幽深的鬼气,“可时间太快了,这辈子太短了。”
“她不能离开我。”
“噗嗤——”
铮——
坚硬的利器被刀面挡住,擦出了红色的火花。
余鱼一手将卢文继推了回去,一手使刀劈向新郎的头,“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动脚是要搞咩啊?”
逃过一劫的卢文继飞快缩到了洛南烛身后,惊惧地看着浑身缠满丝线的新郎。
不知何时,锣鼓声和宾客们的祝贺声都停了,除了他们之外,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
抬着棺材的伙夫一脚刚迈过门槛,傧相脸上还带着又害怕又开心的笑,整个场面看上去滑稽又荒唐。
伯子寒跃跃欲试地甩了下尾巴,“我去把棺材开了?”
洛南烛迟疑了一下,“唔,里面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伯子寒:?
“什么意思?”
里面难道不该是一个鬼吗?
洛南烛欲言又止,“你这么咒小曲,他会生气的。”
毕竟那家伙虽然天天007,但他绝对没有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伯子寒一听,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他,他在棺材里?”
“那家伙没把他扔出来?”
“不是他自己的那副。”洛南烛解释道,了胜于无的目光落在不停颤动的棺材上,语气复杂,“这算是因祸得福还是早有算计?”
伯子寒听得晕乎乎,“九九你在说什么?”
卢文继举手,“我也没听懂。”
“唔。”洛南烛想了想,正在斟酌从哪里开始给两人解释比较合适时,神色却倏然一厉,闪身出现在余鱼身后,盲杖毫不犹豫地刺出,挡住了那道骤然出现的银光。
嘭——
碰撞声响起,余鱼回头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埋伏到她身后的女鬼,眯了眯眼睛,“真够狡猾啊。”
新郎见偷袭失败,脸色尤为难看,“你倒是好运,没像那个男的一样被刺穿心脏。”
刺穿心脏。
洛南烛闻言眼底滑过一抹了然。
怪不得不见小曲。
……原来是不小心被算计了。
“这女鬼,原来是你的傀儡。”余鱼脸上染上厌恶,“人渣。”
新郎勾手将神色木木的女鬼召回,将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抱在怀里,爱怜地拂过她的脸,又在她脸上亲了亲,如贪婪的饿狼舔舐着被豢养的食物,幽幽道,“你可真没礼貌。”
“竟然用这种关系来玷污我们的感情。”
“她明明,是我至死不渝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