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总是多姿多彩，纵使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万业民特意给自己找了个僻静又荒诞的地，但远处各式的彩灯却折射出迷离的光，偷偷溜进了这个窗被开了一半的房间。
洛南烛的脸一半沉在汹涌的阴翳里，一半被杂糅的彩光蒙上了层虚幻的影。
光怪陆离。
又晦涩难懂。
这个世界很吵闹，也很脏。
——埋着数不尽的难堪与罪恶。
鹅粉点翠，俗气的彩光将万家灯火掩得严实，它们幻化成麟羽洋洋洒洒从空中洒下——像是手，抓着红尘与烟火；但交界的浑浊中却又隐约能窥见魑魅横行，泥潭中的污垢蠢蠢欲动得做出相反的动作……
张牙舞爪、肆意叫嚣
——魔鬼在高呼自由。
可是当嬉笑嗔怒都映入一片沉寂的夜，清冷的月亮从微不可见的缝隙中露出锋芒……
那些邪恶的东西，却又就这样安静下来了。
明灭的交界里，洛南烛的身形尤为单薄。
可就像那轮镇压住无数恶鬼的明月一般，只是存在，便给人无尽的安心。
李叔带着人匆匆赶到看见洛南烛四平八稳地站在窗边时，不知为何，悄然松了口气。
“小九？”
洛南烛回首，眸色清明，“李叔，小王，小李，晚上好。”
她向李叔身后那两位气喘吁吁的“精英”点了点头，“劳烦了。”
小王和小李客气一笑，因常年宅在实验室，被李叔一路提来，此时难免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小王、小李，“您客气了。”
闲聊两语，两人也不耽搁，径直冲着旁边坐在办公桌前的尸体奔过去，“上下其手”地开始检验。
李叔按下墙壁上的开关，装作不经意地瞄了眼洛南烛头上的发簪，发现与平时并无不同后，提着的心落了下来，“……我以为你会先去医院。”
洛南烛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下，“我可不是君子。”
所以可不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只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李叔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是该庆幸万业民死得快没真让这妮子干出什么事来，还是该苦恼万业民死得实在是……太快了。
这个问题纯粹是一根筋两头堵。
毕竟哪个可能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李叔决定不为难自己，把话题转开，“你有发现什么？”
洛南烛示意他看向办公桌对着的那面墙。
李叔眨眼，有些不确定，“这墙有问题？”
“里面砌了十七个人。”洛南烛轻描淡写地答道。
李叔眼皮一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砌。
这可不是个好的形容词。
洛南烛把手机打开，戳了戳屏幕里的小飞鸾，把信息调给他看，“喏，黑纸白字的写着呢。”
李叔视线一滞，把飞鸾的话反复看了两三遍，深吸了口气。
【飞鸾（严肃）：叮——检测到附近存在非常规材料，初步判定为腐尸，数目10+，请玄术师立刻前往查验，小飞鸾已为您报由上级处理（敬礼.jpg）。】
“加上万业民，这屋子里有十八具尸体……”
李叔顿了顿，一时没找到个合适的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tm是要造个地狱出来？！”
和平年代。
律法严明。
一下子出现十八具尸体……
李叔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个多大的事。
冒出这么多死人……
哈，哈哈，不知道又要牵连多少人呢：）
打住延伸的思绪，李叔认命地给秘书去了条短信，让他再派几个专业的人过来处理下其余的尸体。
接着，他期期艾艾地看向洛南烛，“有办法把他们弄出来吗？”
这里可不是谁的私产，更别说下面还有那么多楼层，要是强行拆除，恐怕会费一番功夫。
洛南烛打趣，“这时候您不嫌弃我这拆房子的本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出簪子在墙上写了个“鬼画符”。
金色的脉络没入白墙，那幅油画一松，“啪嗒”的，跟着那些泥块掉在了地上。
整整一面墙，伪装与遮掩卸下，裸露出惨白的罪恶。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嵌在后面的墙壁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屋内的几人。
这时，一阵冷风从窗溜进。
李叔看着这些尸体，打了个寒颤，“……万业民，是真胆大啊。”
平时就坐在这里，面对面的对着这些尸体处理公事……他难道就不害怕吗？
洛南烛的视线停在白骨上，意味不明地答道，“不一定，说不准……他有个名字叫糊涂呢。”
李叔了然，“他不知情？”
“这就要看这些尸体，还有，他是什么时候买下这里的了。”洛南烛委婉道，嘴角的弧度更大，“有意思，这么多尸体，但却找不到一个有魂的。”
李叔，“……”
听见这话，他的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总不会……
都是被杀吧？
“是您想的那个答案。”
这话把李叔心中的“侥幸”给砸了个粉碎。
李叔抹了把脸，内心沧桑，“……”
很好，比出现十八具尸体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出现了十八个被害死的人。
虽然此时冬季还不见身影，但李叔已感觉自己的心比数九的天还凉。
“……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安分点。”李叔咬牙，恨恨地拿出电话开始捣鼓。
这时，负责检查“万业民”的小王拿着一张报告单走了过来，“部长，结果出来了。”
李叔给了他一个眼神。
小王看着报告，答道，“一号死因为实质性脏器损伤，肝脏、脾脏等部位出现大量失血，死亡时间确定为XX年9月29日18：42分。”
18：42。
李叔眉头一紧，“车祸后一小时？”
“是的，部长。”小王答道，“此外我们发现一号心脏部位在死亡前一小时内也出现过缺血和破损的迹象。”
心脏。
李叔狐疑地看了眼洛南烛，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部分的伤究竟是谁干的。
洛南烛浅笑，半点没有半小时前提刀踹门找万业民的凶神恶煞样。
李叔无奈扭过头，“你接着说。”
小王一板一眼道，“是。”
“据检测，一号魂魄在死前已脱离身体，大约于18：12分消失。”
先失了魂？
这个结果有点出乎李叔的意料。
竟然不是死后才没了魂魄的？
洛南烛听到这个结果，倒不是很意外。
“能追踪到他现在的魂魄在哪里吗？”
小王摇头，“目前的结果显示已不在信号范围内，可能已经去了地府。”
“不。”洛南烛吐出一个坚定的字眼，“我刚刚问过，万业民没去地府报道。”
“他消失了。”
“或者说——他被人带走了。”
李叔和洛南烛对视一眼，眼底不约而同地滑过一抹不知名的色彩。
“……小王，你和小李再去看看其他的尸体。”
那个话题戛然而止。
但显然小王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也没想去问些不该知道的。
听见李叔的命令后，他顺从地“嗯”了一声，和沉默的伙伴走向墙内的那十七人。
李叔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下，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看着匍匐在桌上的万业民和他头上那幅写着“海纳百川”的字，闷闷地笑了一下，“这叫什么，缺什么挂什么？”
洛南烛不解地看向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被这天降的任务砸昏了头，怎的突然说起了这毫不相干的话？
李叔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这妮子肯定不清楚“万业民”和“左珏”之间的纠葛。
海纳百川。
万业民但凡真有这肚量，也不会惹上不该惹的人。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那样一句后，没再继续，似乎只是那样随口的感叹一般。
“万业民的命格并不特殊。”
李叔低声道，风声将词句剪成碎片。
“他知道什么。”
所以才被人给掳走了。
洛南烛思量了下，“卦象一团乱麻，李叔觉得，会是谁？”
李叔不答反问，“我以为你已经有答案了。”
找不到，卦象乱。
这熟悉的一切……不正和五年前大乱那时一模一样吗？
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扬，李叔叹了口气，叮嘱道，“……小心点。”
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放心。”洛南烛眨眼，“会有证据的。”
李叔，“……”
是，这点他肯定相信。
（强颜欢笑）但如果这个证据来源正当那他可就更开心了。
他眼神中透露的潜台词不言而喻。
洛南烛轻笑，关上大开的窗，喃喃道，“可惜这地了。”
这么些年来……竟都没有个安生的时候。
五年前，鬼门大乱折腾得玄术界至今仍未缓过气。
三年前又是一场浑水摸鱼，连累得她这个命在旦夕的还要走上那么一遭……
如今，又要来折腾。
一灯如豆。
昏黄的光闪烁了下。
李叔似乎看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嗜血的杀意。
耳边，是温和的嗓音恍若话着家常，“您说，他们怎么就学不会乖呢。”
霎那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七年前滇省山林中的那一幕——
素色水合服随风摆动，青丝漫卷，入目的却是被血染红的剑，还有……那一个个沉默在尸山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