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世,你能看清世间的寡情。薄凉得看尽了世间万景,还是嘲弄自己,信错了人。
……
等宫长如把所有的话给说完。
慕子衿才开了尊口。
“不可能。”
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与推测,这一次,他微微加重了几分语气,说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慕子衿的表情却颇有些耐人寻味,“今日午时,我还曾亲眼见到过她。”
“什么?!子衿你在哪里见到的?”
宫长如拍案而起,他少有这般失态。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宫长如缓缓地坐了回去,故作平淡的语调中,不自然的停顿,泄露了他的紧张。
“子衿,明日一早祖母和父亲就打算处理此事了,若私奔一事开诚布公,别说宫云颜的清誉。”
宫长如侧过脸,掩去了眸中的动容,尽量把语气放得很是平缓,却还是难掩其中的忧心忡忡。
“就连宫氏……怕是都要保不住。”
为了逃婚私奔其实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但问题就在于,宫云颜逃婚的对象是当今太子慕子衿!
慕子衿是谁啊,那可是当朝太子。多少千金小姐们削尖脑袋地想要挤进东宫,这样如天神一般尊贵的人儿,宫云颜一个私生女竟然为了乡下的相好,便抛下婚约跟人私奔?
简直就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敢逃皇家赐的婚,宫云颜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甭说皇上会降罪,就连紫荆城里的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一人一口都能把她、把宫氏给淹死!
没有一味的去否认。
慕子衿只是沉吟了片刻,表情凝重,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这样吧,我今晚便去向父皇请旨,宫氏定然是不会受太大牵连,可是宫二小姐……”
“她的话,从轻发落就好。”
宫长如说完了他未尽的话。
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等到宫长如走了之后,慕子衿犹然坐于凉亭之上,说不清是发呆还是在深思。
安静,安静的却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其实慕子衿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安静的,用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盯着,安静的,不带什么意味,却能轻易的让女子红了脸。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远方。突然,肩头一暖,墨宸轻轻的为他披上了一件貂皮披风:“殿下,入夜渐凉,不宜久坐。”
慕子衿抿唇,这才收回了视线。
“墨宸,方才长如说的话,你相信吗?”
此言一出,墨宸反而问道:“殿下这是,不信宫少将军?”
神游的思绪慢慢回笼。
轻拢了拢肩头的披风,轻轻的抬手,慕子衿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不信长如,而是不信家族里面的勾心斗角。”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女人之间的宫宅之斗,男人之间的权术计谋,可不仅仅只存在于皇宫里。错综复杂的交际人脉,尔虞我诈的朝堂权谋,你来我往的算计陷害……
琼浆玉液,映照着月色。
也映着慕子衿失神的双眸。皇室基因好,慕子衿原就生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这般神情就更显动人了。漆黑温润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澜,安宁,而深邃。
下意识的,慕子衿刚想要举杯一饮而尽,却被墨宸一把拦下了酒,他道:“殿下,小酌怡情,多饮伤身。”
无言凝噎了半晌,慕子衿哑然失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却并没有松手罢休的意味:“不如,陪我喝一杯?”
风起了,过而无痕。
沉默着,墨宸一杯酒直接灌下肚。
随风传入耳中的,只听得墨宸轻声地安慰着:“许是殿下多心了。宫二小姐那般聪颖的一个女子,定会顺利解决掉的。”
“……但愿如此。”
一声似叹非叹的但愿,飘散在了风中。
第二天,不出半日。紫荆城中便传遍了宫家二小姐不想嫁给太子,与以前的老相好私奔出逃的消息。
次日清晨。
卯时的时候,宫云颜便连拖带拽的,把月落从榻上给拉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时辰尚早的原因,这紫荆城平日里本该摩肩接踵的街上,现在竟只有稀稀落落的寥寥几个路人。
半途上,宫云颜还特意给月落,买了一身不太张扬的粗布衫。然而,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溜进宰相府凭栏轩,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三堂会审,嗯,也是差不多了。
挑了挑眉毛,宫云颜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这小小的凭栏轩,在平时可不会堆挤着这么多人。
看看,宫老夫人、宫长卿、宫长如、宫夫人、温管家……几乎是在宰相府说得上话的、有地位的人,无一缺席。
只见凭栏轩的大堂内,宫长卿和宫老夫人坐在首位,宫夫人和宫长如则坐落于其次,中间跪着一个丫鬟。
宫云颜偷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宫夫人的啧声之叹:“我就说云颜那丫头,怎么打从皇宫里回来,就一直闭门谢客呢,原来是跟人私奔去了!这丫鬟假扮云颜还欺主,实在是该杀!”
私奔?!
听到这句话的宫云颜,胸闷,气短,——想打人。她不就出个任务嘛,七天而已,至不至于这样?
“夫、夫人饶命啊!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个道理奴婢是知道的,但,但奴婢,实在是拗不过二小姐,才替二小姐隐瞒下去的。”清澜跪在中央,哭着道。
宫云颜和月落就扒在凭栏轩的墙上,偷听也偷看。
远远的瞧着,月落不禁啧啧感慨,压低声音道:“这就哭成了个泪人儿,你的丫鬟这胆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宫云颜蹙眉,要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的:“不对,不应该是她……”
“什么?”月落一脸懵。
宫云颜的心一点点的石沉大海。要说胆量小,也该是清芸才对。但现下不见清芸的人影,清澜一个人跪着哭,一副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模样。
难道,清澜之前的镇静、懂事都是装出来的吗?
“没什么。”
宫云颜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放轻了下来,声音却是沉着的,“继续听,静观其变。”她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个三堂会审法。
“喂,阁主你还在听什么啊,他们讨论私奔的主角可是你诶!”
月落一脸的不嫌事大,“你就不去搅和搅和,去拆穿这些谎言,为自己澄清正名?”
污蔑什么不好,去污蔑私奔?这明摆着是往死里整宫云颜啊。
这要是整成功了,宫云颜的清誉和名节,真的就连渣渣也不剩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没有了清誉和名节,日后还怎么嫁人?怕是,只能青灯古佛,相伴终老了。
“再多听会儿,我等会儿就出场。”
现在还不是时候。
宫云颜心里很清楚,就算是被污蔑,她也得知道别人污蔑自己什么,才能想出相应的对策,贸然闯入,只不过是无知者的冲动做法。
继续屏气凝神的听着。
“夫、夫人明鉴啊。”清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着苦,字字恳切,“二小姐她告诉奴婢,她自小便与那个男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已经芳心暗许了。二小姐跟那个男人私奔,是出于真爱啊,求夫人大发慈悲,就成全了二小姐吧!”
一字一句,表面上看似是在为宫云颜开脱、求情,却在无意中把宫云颜私奔之事作实,甚至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得不相信。
只听得坐在首位的宫老夫人,淡淡的啜了一口茶,质问道:“我且问你,你当真是二小姐亲自挑来的丫鬟?”
“……嗯嗯!”清澜身子发抖的点了点头。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为了佐证,温管家便站出来解释道:“回老夫人,清澜这丫头是奴前不久买回府里的,由二小姐亲自挑选的一等丫鬟。”
不仅是刚刚买进府里新来的,更是温管家带来的丫鬟,还是宫云颜亲自挑选。也就是说,清澜不是颜如玉的人。
难不成这清澜没有说谎,也不是跟人串通好了来污蔑,往云颜那丫头身上泼脏水。宫老夫人这下可就犯了难了,宫云颜……当真是跟人私奔了不成?
就在宫老夫人思量之时,一道明媚的身影,突如其来的抓住了众人的眼球:“诸位今日齐聚这小小的凭栏轩,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儿呢。”
那声音清朗如旧,那笑容恬淡无比,那仪态风度,也依然无可挑剔。翩翩来者,赫然是宫云颜。
当这句话戛然而止时,方才还哭声不止的凭栏轩,出奇的寂静了下来。清芸不由自主的消了泣声,所有人的视线,在那一刻全部都焦距在了,逆光而来的那位姑娘身上。